那人將尺子接過,在錦衣人面前蹲下身,先從背上包袱取出剪刀,將他左側袍角,小心翼翼剪下了一塊。
所有人都一呆——這是什麼意思?千軍陣前剪衣服,是要投降嗎?投降也不能只剪指甲大的一塊啊,再說他那錦衣,又不是白色。
至於一個大男人身上帶著剪刀這種詭異事情,在此刻,倒顯得不那麼詭異了。
錦衣人低頭看了看那塊剪下的袍角,袍角上沾了點泥。他示意扔掉。
那護衛半跪著,用尺子將剪下的袍角量了量,扔掉沾了泥的那塊,然後用尺子,在乾淨的右邊袍角比對之後,剪下同樣大小的一塊。
他量得很仔細,精確到最微小的刻度,動刀裁的時候屏住呼吸,生怕稍不注意,裁壞了。
一個人負責量和裁,另外還有兩個人,負責扯住整個袍子上下兩端,將布料扯直,以免布料不平整,裁的時候出現大小不一致。
護衛們以前沒這個經驗,裁出來大小不一,然後就再裁,這邊大了那邊又小了,再裁……等到左右完全對稱,主子的袍子也變成了短裙……
整片空地鴉雀無聲。
包括明晏安在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三五個大漢,半跪在那錦衣人身前,忙忙碌碌地,給他裁出個左右對稱的袍角……
這造型,太詭異了……
幾個大漢小心翼翼忙好,又退後看了看,確定左右袍角完全對稱,才舒了一口長氣,小心退到錦衣人身後。
錦衣人只垂目看了看,似乎比較滿意,也沒說什麼,那些大漢,臉上的神情便似得到了大赦。
明晏安坐直身體,只覺得背心一瞬間涼颼颼的,竟然出了一身汗。
眼前這人的做派,他一開始認為是虛張聲勢,然而看到此時,同樣出身富貴的他便已經確定,此人出身絕對不凡。
而且他通身尊貴,毫無草莽氣息,也不太可能是出自哪個大型江湖組織。
他心中電光一閃——此時此人出現,是否是上天給我的助力……
想到這裡,他急忙下了步輦,又示意軍隊不必妄動,親自上前,笑道:“尊客從何而來?何事叩訪我玳瑁王宮?”
他語氣不卑不亢,給了對方面子,又扣住“造訪”兩字,想以此試探對方態度,是敵是友。
錦衣人抬起眼,神情倦倦的,他眼睛很亮,如星辰,偏偏眼神淡漠又居高臨下,充滿虛幻和矛盾的奇異感覺,令人凜然。
他很明顯聽懂了明晏安的意思,卻不耐煩繁文縟節地應對,隨意地道:“路過,迷路,求個宿處。這條黑螭,算在下給族長的宿資,如何?”
這種看似客氣,實則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態度,讓四周軍士都露出怒色,明晏安卻微微笑了,溫和地道:“佳客遠來,小王本就該好生招待,宿資一說,不必提起。來人,給這位兄臺安排凝雪閣。”
錦衣人此時才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人說玳瑁之主也如烏龜,愛縮於殼中。我瞧你,倒是個人物。”
“放肆!”明晏安身邊將領,忍無可忍呵斥。
錦衣人就好像沒聽見,他眼底似乎容納這天地之大,卻根本沒有尋常人的存在,就連明晏安,也是幾次對話之後,才不過正眼看了一眼而已。
這番做派,看在平常人眼裡,是裝腔作勢,只有擁有一定見識的明晏安這種人,才能分辨,到底什麼是真氣派,什麼是假神氣。
養移體居移氣,久居高位者形成的氣度風範,不是誰都可以扮得來的。
明晏安因此顯得更加謙沖有涵養——他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就算不求個盟友,也不願招惹任何敵人。
“請。”他不多言,甚至不問對方身份來歷,微笑相讓。
“大王!”他的親信將領想阻止,“此人來歷不明,武力非凡,怎可隨意放入宮中重地,萬一他是個刺客……”
這也是明晏安的顧慮,然而他看一眼錦衣人,他正負手看黑水澤,似乎對那片可怕沼澤很有興趣,根本不在乎這邊的看法。
“世上沒有這樣氣質的刺客。”他咬一咬牙,低聲道,“賭了!”
軍士們不甘心地讓開了道路,錦衣人閒庭信步入宮,很自然地走在了前邊,倒顯得明晏安是他的隨從一般。玳瑁從屬們自然又一陣不服氣,明晏安眼底卻閃出亮光——觀人觀氣度,這人如此習慣從軍陣中行,本身一定是手掌軍權者!
軍佇列陣的殺氣,對人很有震懾力,如果不是見慣,第一次很難有人能從容穿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