噥:“歡喜冤家。”又目光灼灼看著那邊,道:“哎,詢如剪點頭髮啊!剪啊!我想要老傢伙的頭髮很久了,剪下來換我頭上,我這髮質,總有點乾枯……”說完要給景橫波看他生叉的髮梢。
景橫波站起來,避到大石的另一邊,憂愁著天棄跟著她到底算不算好?沒有人歧視他之後,他漸漸忘記了要努力做男人,越來越像個女人了。
身邊又坐下一個人,熟悉的夜風暖春氣息,她沒動,抱膝輕輕道:“辛苦了。”
“也沒什麼。”他笑道,“你也辛苦。”
“想哭嗎?”她轉頭凝視著他眸子,“不要硬撐著。你和詢如不同,她是真正的不在乎,已經看破。可你對她的那一份心情,卻特別柔軟。”
耶律祁神情微微唏噓——這是他所喜歡的女子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擁有最細膩的體貼,和獨屬於她的溫柔。
她總是這麼好,這麼好,讓他想放,也放不掉。
“你或許肯借肩頭給我哭?”他戲謔地看她。
景橫波立即挺挺胸,坦然地遞過肩頭,道:“來吧。”
耶律祁在笑,眼神卻微微黯淡下去。
如此大方坦然,也是一種疏離。他更期待的,是看見她的嬌羞。
她的嬌羞啊……這一生,能等得到嗎?
景橫波也只是玩笑,算定他看似溫柔自有風骨,不會真的靠過來,正要收回肩膀,他忽然伸手,輕輕兜起她的發,將發上沾染的一絲落葉拈去,道:“回頭給你洗個頭,你看看你頭髮亂的。”
他靠得很近,呼吸絲緞般拂在她頰側,這個美麗男子,只有在遇見她時才驚人柔軟,似一柄可剛可柔的銀亮軟劍。
她卻身子一僵。
洗頭……
內腑深處驚動又驚痛,恍惚裡又是那一日春陽花陰下,又見躺著的女子和坐著的男子,她的黑髮在銅盆裡擺盪,他坐在她頭側,輕輕搓洗她的長髮,光影如紗,披人一身淡金紅的朝霞,水聲微微,笑意淺淺,花開淡淡,風過輕輕。
低低呢喃聲,也如夢境迴旋婉轉,重來。
“宮胤……洗頭很舒湖的……”
“宮胤,以後我要給你洗……”
“宮胤……我要給你生猴子……”
還有他一聲聲,敲破她生暈的夢境。
“換水。”
……
她唇角笑意剛綻,立即被這日湖上的涼風吹散。
往昔多甜蜜,如今便多蒼涼。
再多心事,再多苦楚,抵不得這人間命運,她曾想做大荒的掌舵人,最終卻被逐得遠離那些甜蜜和溫暖,流浪四方。
便縱有萬千苦衷,她依舊怨。
那些花兒或許是很美很好的,那條道兒或許最終能抵達完美的,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耶律祁敏感地察覺了她神情的變化,心底微微一聲嘆息。
再無孔不入的溫柔,也填補不了心事的千瘡百孔。
……
耶律詢如抱著紫微上人的頭髮,賴在他的裙襬上。
“你還是喜歡穿裙子,還是紫色的裙子吧?拜你所賜,我到現在還記得紫色,別的顏色,都忘記得差不多了。”她摸著他滑溜溜的紫裙子,撇嘴,覺得這傢伙的衣裳比她還講究。
“這麼多年,你有沒有經常看日出?看日出很傷眼睛的,我後來看了很多次日出,再不會被傷眼睛了,你羨慕不?”她攥著他的發,想著很多很多年前,她想摸他的頭髮,結果被那傢伙一把扔下懸崖。現在她想摸就摸,這傢伙似乎忍得很辛苦,呵呵忍著吧,她都忍了那麼多年了。
“你是七殺的師傅,你是紫微上人。原來你是個老頭子,你多大了?我今年二十三,你不會八十三吧?”她推算著,原來初遇他那年,他已經很老了,哎,當時如果知道他那麼老,會不會忘記他?
不會。
也許初見第一眼,是被那張臉吸引,但山巔看了整整一日日出雲海,她和他共享了一日沉默,十三歲的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人生裡最重要的一個道理。
忍耐和等待。
她在他身側,從心頭小鹿亂撞到漸漸平靜到最後心無旁騖,到和他心靈相通,最終看見頭頂浩浩長天漫漫銀河盡處,屬於宇宙和命運的,最宏大的真相。
從一個日出等到另一個日出,那最後一霎的灩灩金光千萬裡,告訴了她,只要永遠堅持,永不絕望,總能看見雲層盡頭,燦爛金輪。
她的手指撫摸著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