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人卻遲遲不說走。
他在擦手,雪白的布巾反反覆覆擦手指,布巾散發著淡淡的藥味,擦過的若冰晶的手指,漸漸熱了。
等到手擦完,他的決定也已經下了。
“歇一宿。”
“主上……”護衛想要提醒這樣的停留不妥,就算不管時間緊張,七峰山靠近黑水澤太近,這個鎮子本身也匯聚了來自玳瑁黑水的各大勢力的眼線,主子還有要事要做,身份尤其需要隱藏,在這裡停留,太冒險。
正是因為認識到了這點,所以主上在經過七峰山腳下時,明明眼光一直停留在山巔,卻也沒有要求停下,已經做好了狠心擦身而過的準備。
護衛心中嘆息——想好不見,沒想到在這鎮口還是遇見,這算不算孽緣?
他不說話,簾子慢慢垂下。
護衛也不敢再說,一轉身下令:“投宿!”
……
景橫波站在鎮子西頭,看那劉大戶家正在上樑。
上樑是件大事兒,四面圍觀以及幫忙的街坊很多,家中親屬送來爆竹金花,噼噼啪啪炸響,一個肩披布巾的漢子,滿頭大汗地指揮幾個漢子,扛著大梁上了房。
想必就是那能匠大周了。
景橫波擠到人群前方,眼瞅著那邊將各色彩緞被面在中梁掛好,幾個師傅爬在摻牆上,慢慢吊起中梁,大周在底下指揮吆喝:“起——落——”
“落。”字響起那一刻,景橫波手指一動。
一顆小石子滾進了樑柱上的槽榫。
“落!”
中梁落下。隨即那師傅便驚“咦”一聲,幾人色變。
底下圍觀者也發現不對,梁木好像沒有卡在槽榫裡,一頭微微翹起。
一時鬨然。
上樑是大事,梁必得上得妥妥正正,否則於家業風水不利,這是千百年來深入人心的風俗,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總歸是一件不吉利的事。
大周的額頭冒出汗來,他做工匠二十年,從來沒遇見過對不上槽榫的梁木,這是怎麼了?
一眾人等只好將梁木再次抬起,再落,落下時景橫波手再一揮,又塞過去一顆石子,自然梁木又沒卡進去。
如此三番,上樑不成,四周嗡嗡議論聲不絕,主家臉色慘白,工匠汗如雨下,喜慶氣氛全無,人們開始慢慢退避,神情忌諱。
景橫波便在這時候,笑吟吟走了上去。
“啊呀,”她看一眼這屋子,驚道,“此地風水非凡!”
主家正沮喪絕望,聽見這句便如遇見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問:“敢問姑娘為何有此一說?我這梁正上不去,可是風水有何不妥?”
“不妥?哪來的不妥?”景橫波搖著手指,“妥得很,太妥了,妥得你家消受不起,這梁,才上不了啊。”
“請姑娘指點迷津!”
“你這地脈下,有一條黃金龍,建宅於此,日後子孫飛黃騰達,金銀滿屋。”景橫波一句話說得主家眉開眼笑,她又忽然皺起眉,“只是你家下地基的時候手法不對,驚動了龍氣,現在不僅沒財發,只怕還有家破人亡之憂啊!”
“啊!請姑娘務必解救我等一家!事後必有重謝!”
“這條龍是黃金龍,當然最愛財啦,”景橫波笑眯眯滿口胡扯,“你們既然驚動了它,自然要獻上它最喜歡的東西給它賠罪。你家準備些銀兩值錢物事,天黑之後,向西行走,行出鎮外三里,將這些東西,埋在沒有月光的地方。就行啦。”
“這樣就可以?那麼,到底需要多少銀兩?”
景橫波算了下買米糧蔬菜需要的錢,道:“不少於五十兩便可以啦。”
這筆錢不算少,不過這主家也算當地大戶,沒有太多為難便應了,卻有人低聲提醒主家道:“這女人來歷不明,保不準隨口胡謅,仔細不要被騙了去……”
景橫波裝作沒聽見,一指大梁,對神情懷疑的主家道:“你這上樑有吉時,可不能耽誤。也罷,我既出手,便幫你到底。我稍後給這地底龍神上香,和它打個招呼,讓你這梁先上了,回頭你記得按我說的去做。不然龍神幫了忙,你卻耍賴,小心分分鐘家破人亡。”
主家半信半疑,令匠人們再上牆,吊起大梁,景橫波在一邊設了香案,敬香鞠躬,裝模作樣禱告幾句,手一揮道:“上吧!”
眾人拎著心,顫顫巍巍將梁吊上去,“起——落——”
“咔嚓。”一聲,梁穩穩地卡住。
主家欣喜地抹一頭汗,急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