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別笑話我,想你也不會笑話我。
實話:我一直很怕死。
我不是那種縮頭縮腦的男人,年輕時也不是很懼打架這種事。但坐飛機時,這種對死的恐懼就挺明顯。有一次,坐飛機去雲南,降落前飛機有些問題,顛簸很厲害……那一刻裡,算是我跟這種恐懼正面打了招呼。我在心裡問自己,要是就這麼完了,怎麼樣?
我不能想象!
一直以來,我把死亡看成是一個過程,出生,成長,成熟,衰老,死亡,一環扣一環的。在衰老之前死亡,也許比在成熟前死亡幸運些?按理說,有了充分心理準備的人,即使不能壽終正寢,在年過半百時離開,似乎也不該心懷恐懼,除非他該做的事都沒做,或者沒做完,留下太多遺憾。
我就屬於這種人。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達到怎樣的人生目標,但我知道,過來的生活裡,有太多事情,一再被自己推遲,統統寄託給明天,就像,女兒小時候,我給她念過的那個故事,一個把所有事推到明天做的小猴子,那個小猴子變老之後,心情大概也會如此。換句話說,我期望的事情,在我生活中發生的太少,同時發生了太多,我不那麼期望的事情,比如升官兒,比如結婚,比如與很多女人的交往等等。
在修車的小鎮上,我們找到的那個招待所,條件差極了,可我卻睡得很香。我想,要是運氣差一點兒,這個我一輩子沒來過的小鎮便是人生的終點了。這麼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既沒恐懼也沒有什麼傷感,馬上想到了你,認識了你,就算一切到那天為止,也值了。那以後,我覺得又困又累,很快睡著了。
我總有一種感覺,人一輩子有點兒莫名其妙,可以變得無比複雜,假如人們願意把它搞複雜;也可以過分簡單,像古人說的那樣,萬變不離其中。我覺得,不管哪種情況,前提都是誠實。自我欺騙不在此列。
既然寫到這兒了,不妨跟你一起看看這輩子,到底有多少被我推遲到明天的事情?
——只有一件:跟吳小姐一起,畫自己想畫的畫,粗茶淡飯,在天高地遠的某個地方!
再過兩個小時,我們就到明天了。
——吳黔
常文!看了你的信,我哭了,之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好像被無數想說的話脹滿了,又覺得說什麼,都無力,都蒼白。
謝謝你。其實,這並不是我想說的。
讀常文這封信時的吳黔,或許已經很深地愛上了對方。她被這封信打動時,並沒有想到,在他們的情感旅途上,常文走得更遠。他愛上吳黔以後,恨不得把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這麼想的男人,立刻就會動結婚的念頭,在他們看來,只有共同生活,才能實現這樣的願望。
吳黔怎樣愛常文,都是把他作為另一個人愛的。這是今天的我對昨天的自己所說的實話。時過境遷的好處是心平氣和,哪怕自己面對自己。
道理明晰的時候,人卻枯萎了。
後悔,在人無法後悔的時候,不過是個詞,不如一粒石子,甚至激不起任何感情漣漪。
——吳黔
我應該把今天命名為“想入非非的一天。早飯後,端了一杯茶,坐到窗臺兒上,看著樓下鋪滿落葉的小街,偶爾有小孩子跑過去,一定是去街角的小公園,那裡有孩子玩兒的地方。陽關燦爛,坐在窗臺兒上,暖融融的。假如條件允許,我真想經常這麼過禮拜天兒——什麼都不做,坐在陽光裡幻想美好的事情,想入非非。
分別與書信(17)
想來想去才發現,每件想到的事情都跟你有關係,直接的間接的,好像你已經變成了我的底色,我甚至都回憶不起來了,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是怎樣的,它們存在過嗎?
開玩笑。不過,也不算是開玩笑,實話實說。
今天我想,人和人的相親,相愛,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怎樣來的?你也許會說,是從緣分哪裡來的。好吧,從緣分哪裡怎麼來的,我們既看不見緣分,也摸不到,它總得透過什麼,讓我們感覺到,是不是,透過什麼,親愛的常文,對我來說,它是透過氣味的。
我曾經對你說過,氣味對我很重要,幾乎可以說味道就是我的宿命。我想,我是從你的氣味中認出你的,你的味道讓我覺得那麼熟悉,有點像我自己的味道,差不多是沒有為味道的味道。當我們第一次親吻時,我的心亂了。接吻時圍攏過來的氣味,差點融化了我。
接下來的時間裡,這氣味帶領我找到了熟悉和親切,找到了安全和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