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書”韓說的書,能文能武,不說文的,單說武的,一部“三國”原是書,到他嘴裡,人物全活了,一部“說岳全傳”,他就是岳飛再世,激昂慷慨的地方,能讓你熱血沸騰,一旦到了風波亭,看吧,大男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恨不得抓住那奸相秦檜活吃了他。
人家能成名就在這兒,可絕不是僥倖,人家有人家的絕活兒,憑的全是真功夫,這玩藝兒一點都假不了。
人家座無虛席,能站的地方都站滿了,道理也就在這兒。
站滿了是不是?看吧,還有人往裡擠呢。
往裡擠的人不少,可是這些人裡讓人看著順眼的,只有一個,也就是因為他讓人看著順眼,所以本來不願意讓的,也往旁邊閃了閃。
這個人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年紀,人長得俊逸,穿一件雪白儒衫,更顯得臨風玉樹似的。
這樣個人,誰看著不順眼?
這樣個人,誰不樂意讓讓路。
你看,正在說得激昂慷慨的“大書”韓,一眼見了這位剛擠進來的客人,兩眼都為之一亮,話鋒也為之突然一頓。好在也只是一頓,接著他又激昂慷慨地說了起來。
俊逸年輕人能看見“大書”韓了,他滿意了,站在那兒不動了,可是他來得不是時候,臺上的“大書”韓說沒兩句,“叭”地醒木一拍,正要緊的節骨眼兒上停住了,這是一段兒,暫停片刻,欲知後事,先掏腰包賞上幾文。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端著木盤走下了臺,進了人叢。
小姑娘梳條大辮子,大眼睛,紅嘴唇兒,臉蛋兒白裡透紅,俊極了,可愛極了,滿臉堆笑,叔叔大爺的一陣叫,誰會捨不得掏腰包?一轉眼工夫,木盤裡堆滿了。
小姑娘到了俊逸年輕人面前,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這位叔叔,您也賞幾個吧!”
俊逸年輕人笑了,露出好白的一口牙:“那是當然!”
他探懷摸出了一物,想必是一塊碎銀,往木盤上錢堆裡一塞,道:“我沒多帶,只有意思意思了。”
小姑娘大眼睛又一眨動:“您好說,已經多賞了。”
她端著木盤子走開了,等著小姑娘挨個兒地討得了眾客人的賞,回到了臺上,“大書”韓醒木一拍,又說將起來,也許是因眾客人慷慨解囊,今兒個這後段兒,“大書”韓說得特別賣力,聽得眾客人是如醉如痴,臺上“大書”韓後段兒說完了,眾客人還不知道,都在兩眼發直,半張著嘴發怔呢,幸虧“大書”韓站在臺上拱著手連說:“謝謝諸位捧場,謝謝諸位捧場,今兒個到這兒收場了,明兒個請早,明兒個請早。”
這,大夥兒才魂兒歸竅,定過了神,依依不捨地紛紛離座出了棚子。
看吧,這大夥兒回去之後,準保回味無窮,茶餘飯後有得說了,一宿做夢恐怕淨是“大書”韓,明兒個要是不來聽,準會坐立不安,茶飯無味,渾身骨頭節兒都不舒服。
大夥兒都走了,只俊逸年輕人沒走,他不但沒走,反而揹著手踱向說書檯。
只見“大書”韓帶著小姑娘急急迎了下來。
俊逸年輕人一揚手,手裡捏張小紙條兒:“蒙韓爺寵召,不敢不留下來聽候吩咐。”
“大書”韓一躬身,急道:“三少爺,您是折韓奎,您什麼時候到京裡來的?”
“來了幾天了,今兒個才得空來看看韓大哥,‘大書’韓果然名不虛傳。”
韓奎窘笑道:“您這是臊我,玲瓏,快見見華三少爺。”
小姑娘一臉的驚喜,上前見禮道:“玲瓏見過三少爺。”
“韓大哥,這是……”
“我的閨女,玲瓏,我這個做爹的不爭氣,拖累得女兒也跟著拋頭露面的。”
“韓大哥說這話不就太見外了麼!”化名花三郎的華三少爺轉望小姑娘玲瓏:“玲瓏,別什麼三少爺不三少爺,聽來刺耳,倒不如象剛才似的叫我一聲叔叔聽來親切。”
韓奎忙道:“三少爺,這怎麼行……”
“韓大哥,你知道華家人的脾氣,行不行,不行我馬上扭頭就走。”
韓奎面有難色,道:“這……”
花三郎轉身要走。
韓奎忙道:“三少爺,行,行,行,我們父女恭敬不如從命了!”
花三郎回過了身,含笑道:“這還差不多,玲瓏,叫叔叔。”
玲瓏眨動了一下大眼睛:“看您大不了我幾歲……”
韓奎沉聲喝道:“丫頭,放肆,找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