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日,商雪袖鮮少妝扮,在宋嬤嬤的眼裡,她如同一朵素色的花朵,彷彿這花朵處處皆美卻不自知,如同蒙上了一層紗一般,似乎在刻意的淡化和掩蓋——可今晚是那麼不同!
輕紗掀去,如同鮮花終於被人以工筆細細的著了顏色,妍麗非常!
雙瞳翦水,一凝眸、一橫波都帶著無限風情,不薄不厚的眼廓描畫的斜向雙鬢,彷彿將睫毛點化成了燕尾,雙目眨動間春風萌動,春情無限;一對蛾眉眉心輕暈,總含著解不開也化不去的清愁一般;瓊鼻之下紅櫻綻放,隨著她的音色入耳,再看她的檀口一張一合,貝齒在其中若隱若現——練過無數次的吐字功夫讓商雪袖在演唱中依然保持著美妙的唇形。
宋嬤嬤似乎突然明白了平日裡為什麼商雪袖常常不抬眼看人,而多半是垂了眼眸,也明白為什麼往往她鮮少塗抹口脂。
這真是個聰明的人兒啊!
今晚的商雪袖是心裡憋著一股勁兒的,若說以前是一唱成名,今晚則是想將這一齣戲直接唱成再沒有人能超越的絕響!
她要做到無處不精美,無處不講究,不但是戲服、道具、頭面,還有每個人的妝扮,也包括她自己!
“色藝雙絕”,以前商雪袖怕是排斥這四個字的,總覺得一個“色”字壓在了“藝”的前頭,有些不公平的意思,可如今闖蕩久了,卻也品出了另一道含義來。
藝,總可勤練而得。
色,卻是天生的,是再怎樣努力,也沒法獲得的。
伶人這行,有一張好面孔,是應該謝天謝地謝父母的。
她已經有了技藝,自然也要讓人知道她無論哪一樣兒都不缺才行!
臺上的商雪袖與小玉桃翩然而舞時,無限風華,滿臺春光,如同看到松陽江南岸的十里桃花,繽紛絢爛,幾乎迷了人的眼。
待到聽到了亡國的訊息,又彷彿那桃花瞬時被殘酷的冰雪凍住,只讓人覺得美的那麼絕望!
一折一折的過去,臺上的人覺得時間飛逝,尤其是商雪袖,下了臺,匆忙換妝以後又要趕著上臺,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簡直不夠用!
而臺下的人也覺得這個晚上的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
新音社將應該連演兩晚的連臺本戲硬是合到了一個晚上,比起蘇城那場,取其精華,去除了可有可無的場次,更加的凝練!
這一場讓看客們在換場的空隙中不時稱讚著“不愧是新音社”、“果然名副其實”的戲,原本是南派大戲,而今從頭到尾已經看不出原先的影子、完全變成了一出全新明劇的《吳宮恨》,就要結束了!
臺上三人的身形輕搖著、起伏著,如身在碧波盪漾的水中。
商雪袖微矮了身子,“活夢梅”的范蠡則滿面春風,呵護的一手護著商雪袖,一手執著黛筆,做出為美人畫眉的姿態來。
傳說中的畫眉橋,其實就在南郡的古越州一帶,因此商雪袖在結尾特意為了應景兒,新加了四句詞兒:
“且欣喜我故國山河依舊,
郎移來紫竹林鳥鳴啾啾。
他為我持青黛畫眉橋頭,
今日裡慶團圓月滿越州。”
宋嬤嬤聽的入了迷,直到臺下一聲好兒高過一聲,才回過神來,看商雪袖剛從那小生的懷裡站直了起來,又朝著戲臺左中右三個方向施了禮,這才雙臂翻著水袖往兩旁分開,做出了相邀的姿態來。
新音社的伶人便從兩邊兒的出將入相的簾子裡順次而出,一直到龍套也上了臺,這才一併再次謝幕。
宋嬤嬤看著流水般的紅封兒遞了上去,但臺上卻沒有一個伶人露出驚愕的表情來,顯然是見慣了這樣的大場面。
展奇峰看著宋嬤嬤壓住了驚愕的神色,解釋道:“今晚來的客人,多半是南郡權貴人家。因為這些人家和霍都、上京等地多有來往,資訊上也靈通,識得商班主這樣的名聲——那些普通的百姓,倒未必識貨。不過,過了今晚,可就不一樣了。”想了想又自己個兒輕笑起來:“便是識貨了,恐怕商班主親自上演的戲,也是一座兒難求的。”
宋嬤嬤輕輕皺了眉頭,又想起這場戲的一幕幕以及看客們的反應,心裡邊兒不由得嘆道:好是好,可,就如同展先生這樣隨便的口氣說出來,到底是如同“貨物”般的營生。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略陰沉了一些,到底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商雪袖在後臺也有些不太高興。
她之前讓梁師父在門口兒的地方幫忙瞧著,可並沒有等到那位“溫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