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和王處長要管照好諸位的生活和安全,隨即抱手作揖,乘車而去,令吳金李顧四人備感失落。失落得心裡莫名地發慌虛空。半個小時後,當他們輕易譯出密電後,方才還是莫名無實的慌惶,頓時像剝掉了皮肉,露出血淋淋的、猙獰的本質,把他們都嚇癱了。
6
正如司令說的,密電不難破,甚至可以說是最容易的——容易得不能稱其為密電,只要初識文字即可以破解。
其實,這不過是張司令為等上面來人,心血來潮跟大家玩的一個文字遊戲而已。所謂破譯,不過是根據標示的頁碼數和行數、列數,在字典裡撿字而已:第幾頁,第幾行,第幾個字。如此這般,有了第一個字:此。
繼而有了二,有了三……有了如下全文:
此密電是假
窩共匪是真
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
全軍第一處
豈容藏奸細
吳金李顧四
你們誰是匪
這部密碼我要破
檢舉自首皆歡迎
過了這村沒這店
錯過機會莫後悔
可能只有一個過氣的老秀才,得意之餘才有這種雅興:以詩討伐。
可作為一個老秀才,這詩文作得實在欠佳。或許是戎馬多年耽誤了他對美文的領悟力,喜歡直抒胸臆,主旨明確,力透紙背之類——就此而言,這又無疑是一篇無可指摘的力作,別說吳金李顧四,連之外的白秘書,都覺得它寒光四溢,後背涼颼颼的。
·2·
第二章
1
坐立不安。
望眼欲穿。
下午的早些時候,張司令的小車終於又駛入招待所,幾個拐彎後,卻沒朝西樓開來,而是往對面的東樓駛了去。車停之後,張司令忙煞地搶先下了車,開啟後車門,點頭哈腰地將車裡的另一人迎接出來。
此人穿的是常見的書生裝,深衣寬袖,衫袂飄飄,有點魏晉之古風、唐宋之遺韻。他年不過四十,小個頭,白面板,面容親善,舉手投足略顯女態。張司令的年紀足可做他的父親,但司令對他恭敬有餘,感覺是他的兒子。即使扒掉了軍服,但貼在人中上的一小撮鬍子也掩飾不了他的真實身份:鬼子。
確實,他是個日本佬,名叫龍川肥原。和眾多小鬼子不一樣,肥原自小在上海日租界長大,又長期從事特務工作,跟中國人的交流毫無語言障礙,哪怕你說浙滬土語,他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他曾做過鬼子駐滬派遣軍總司令官松井石根將軍的翻譯官,一年前出任特務課機關長,主管江浙滬贛等地的反特工作,是松井的一隻稱心黑手,也是王田香之流的暗中主子。他剛從滬上來,帶著松井的秘密手諭,前來督辦要案。
樓裡的王田香見他的主子來了,急忙出來迎接。寒暄過後,肥原即問王田香:“怎麼把人關在這兒?我剛才看這裡的人進進出出很方便嘛。”那頷首低眉的模樣,那溫軟和氣的聲音,與他本是責備的用心不符,與他鬼子的身份也不盡相稱。
張司令搶先說:“王處長說,這樣才能引蛇出洞。”
王田香附和道:“對,肥原長,我選在這兒,目的就是想把其他的同黨引誘進來,這是一張大網。”他伸出手一個比劃,把大半個莊園劃在了腳下。
肥原看他一眼,不語。
王田香又解釋說:“我覺得把他們看得太死,什麼人都接近不了他們,我們也就沒機會抓到其他共黨了。我有意網開一面,讓他們覺得有機可乘,來鋌而走險。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人來接頭,不論明的暗的,都在我的監視之中。我在那邊每一個有人住的房間裡都裝了竊聽器,他們在那屋裡待著,我們就在這裡聽著;他們出來了,去吃飯或幹什麼,我這裡的人也全部都放出去,跟著他們。我在餐廳裡也安插了人。總之,只要他們走出那棟樓,每個人至少有兩個人盯著,絕對沒問題的。”
張司令討好說:“肥原長,你放心,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的部下個個都是好手哪。”
肥原打了個官腔:“哎,張司令,田香是你的人哦,怎麼成了我的部下?”
本是想拍馬屁的,但人家把屁股翹起,朝你打官腔,張司令只好訕笑道:“我都是皇軍的人,更不要說他了。”
王田香湊到肥原跟前,熱乎乎地說:“對,對,我們張司令絕對是皇軍的人。”話的本意興許是想奉承兩位,但兩位聽了其實都不高興。
說話間,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