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渼兒心中激動,當即又從地上拿起一疊紙錢,快速的分成三張一撮,丟入火盆。
火焰熊熊燃燒,那黑色的灰飛繚繞而飛,衝上了堂屋的水泥板。
她磕了個頭,心道:婆婆,您一路走好。帶上這些錢,在另一個世界,過新的生活吧。
秦義蓉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老上海手錶,急忙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雞蛋,道:“都要八點了,吃個蛋算了。”
“渼兒,好沒有,要遲到了!”李燕的聲音從前院大門外傳來,秦渼兒接過雞蛋,爬起來就往外跑去。
可走到她自己後門,她隔著養金魚的水缸不禁又回頭看了眼直挺挺的張文秀的屍體,吐出一口氣。
她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僅僅憑著感覺,如此而為。
畢竟,這是今生她最後一眼見自己婆婆吧——儘管,隔著壽被。
可她,卻不得不再見一眼。
李燕見撒著淚花,飛奔出去的秦渼兒,安慰道:“渼兒,不要難過。”
秦渼兒微微一笑,舒了口氣,回道:“嗯,謝謝你,李燕姐。我相信我婆婆去往了另一個世界,她並沒有真正的死亡。”
“也許吧。聽說人死了都會去陰間,然後受各種刑罰,最後根據今生的造化進行六道輪迴。”
“如果這樣,我相信婆婆會去往她該去的世界。”
秦渼兒透過淚光,看著東方初升的太陽,心中迷離。
不一會兒,她們就來到了校門前的轉角處,李燕便走在了後面五米左右,彷彿生怕被同學看出,是同秦渼兒一道前往。
秦渼兒已習以為常,回頭對她微微一笑,就跑進校門。
這所學校叫做北山小學,是一棟四合院房子,蒲秀曾對秦渼兒講過,這裡是1979年時,村裡的人一起開荒修建。
而此處,原本是一亂葬坑。
村裡很多人,在修學校之際,都從這裡撿到銅錢、陶罐。而秦渼兒曾經用來**毛毽子的銅錢,也是蒲秀當年在這裡撿到的。
廣濟有一風俗,不管家庭貧富,一旦是集體勞作,人人都必須親自參加。就算是修橋鋪路,均如此。當秦勇已經在上海工作買房,並且去過土耳其出差的那一年,也回南嶽村參加過義務修路。
秦義天常年在外奔波,為了廠裡兩千多工人的工資能按時發放到手,那些家庭中應盡的義務都得嬌弱的蒲秀同鄉裡鄉親一起,參加。
而自家的自留地,卻由大姐秦義蓉和姐夫餘元華幫忙打理,什麼澆水施肥都是餘元華從華興麴酒廠下班後,來上面院子前默默幫秦義天做。
那時的秦渼兒心裡不怎麼明白,為什麼父親在外面小車來,小車去,還進娛樂廳唱歌跳舞,可母親卻得這般辛勞。
雖然她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出入了那些地方,可總被那些漂亮阿姨,用一把綠箭口香糖搪塞,獨自坐到某處被安排的房間看電視——”秦渼,夜總會不能小朋友玩,阿姨給你糖帶你看電視。”
……
張文秀去世,在整個村都傳開了。
一進校門,秦渼兒便看到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眼光。
她習慣性的避開他們的目光,望向校園操場上那兩株直徑有兩米左右的洋槐樹,心中豔羨:洋槐樹啊,為何你們可以活數百年之久,而人,卻只能活數十年呢?
洋槐樹彷彿聽到了她的心聲,高大的樹冠無風自動,小葉子們“沙沙”回應……
整個上午,秦渼兒都昏昏沉沉,無心聽課。
“鈴鈴鈴……”
好不容易盼來最後一堂課的鈴聲響起,她無精打采的將桌面上的書本和文具盒放入花線書包中,就如同一具遊離的魂魄,朝教室後門移去。
“秦渼兒同學,你等等!”溫柔的尹老師站在講臺上,雙手抱著音樂書,臉色沉重的望著她。
她拉著肩頭的書包帶,怯生生的望著尹老師,心有慚愧。
只見尹曉霞老師走下講臺,向秦渼兒靠近,而她卻站在原地面紅耳赤起來,不禁低下了頭。
這半天都沒認真聽講,她會責備自己嗎?
我該怎麼回答她呢?
……
就在她胡亂猜測之際,尹老師那雙黑色的大頭皮鞋,已經進入了她的眼簾。
秦渼兒咬著下嘴唇,微眯著眸子,害怕她一通亂批。
誰知,尹老師卻溫柔的說:“逝者已去,生者如斯。剛有人來學校給你請了假,下午就不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