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她首先看到的是醫生尷尬從豔麗姐肩膀上抽回的手。
豔麗姐一見女兒,淚掉得更兇。“你算是來了,也只有你能給媽拿個主意。”
旬旬沒指望能從她那裡聽明白來龍去脈,只把請教的眼神留給了醫生。
中年的男醫生此刻已全然恢復其權威身份應有的專業和冷靜,他讓旬旬坐下,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曾教授的病情狀況和麵臨的選擇。
原來,經過CT檢查和專家會診,得出的結論不容樂觀。曾教授因顱內大面積出血導致腦中風,現已深度昏迷。對於這類情況,醫院通常採取常規的保守治療,恢復的可能性相當渺茫,極有可能出現的後果是腦死亡,當然,也不排除恢復意識的可能,但即使清醒過來,由於腦部萎縮,智力嚴重受損,後半生也將無法生活自理。
旬旬總算明白了豔麗姐哭得如此傷情的緣由,她心裡也非常難受。她並非曾教授親生,但十四年養育的恩情絕不比獻出一枚精子的分量要輕。早在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她雖已有不祥預感,然而卻一直心存僥倖,盼著依靠醫學的昌明和家屬無微不至的照顧,說不定哪一天,曾教授就又能坐起來談笑風生。直到這時,真相擺在眼前,才知現實的殘酷。
她低頭黯然思忖了片刻,忽又意識到,如果僅僅是這樣,木已成舟,無法挽回,曾毓也不會刻意讓她走這一趟,豔麗姐更不會說讓她拿個主意。
“那……請問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旬旬面帶懇求地問道。
奇怪的是,醫生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豔麗姐哭得卻益發慘烈。
“您剛才說的是‘常規的保守治療’,言下之意,也就是說還有別的選擇?”旬旬謹慎地追問。
醫生沉吟片刻,回答說:“是這樣的,類似曾教授的情況在整個國際醫療界都是個棘手的難題,但目前國外已經研製出一種新型的特效藥,能夠有效刺激腦部神經,加快病人復甦,減輕後遺症,但是……”
旬旬心裡一涼,她活到現在,最害怕的一個詞就是“但是”。先給你一番希望,再用更嚴峻的事實推翻它,這就是“但是”存在的意義。
“……這個藥雖然臨床試驗效果顯著,但也在一定的病例中發現其副作用,有少數的患者在服用之後難以耐受,身體出現應激反應,導致病情急速惡化……”
“急速惡化?”旬旬質疑。
醫生點頭,“對,也就是死亡。這也是該藥物目前未能廣泛應用於臨床的主要原因,並且它的費用高昂,並不為大多數家庭所接受,所以我們通常不建議患者家屬採用這一療法,但如果對方願意接受,則必須由家屬出具保證書,一旦出現……”
“不行,這太冒險,絕對不行!”旬旬心慌意亂地說道。
“我理解,所以我在事前把兩種治療方案的優劣和可能出現的後果都客觀地告訴你們,你們家屬也可以進一步商量。”
豔麗姐聞之劇烈地抽泣,旬旬都擔心她下一口氣緩不上來。她想了想又問道:“醫生,您能不能告訴我那種藥出現副作用的機率是多大?”
“這個很難說,視個體差異而定。”
“女兒,我該怎麼辦,你要替媽拿個主意啊!”豔麗姐嚎啕大哭,行如喪考。 旬旬跺腳,對醫生說句抱歉,半哄半扶地將淚人兒似的母親帶離了醫生值班室,一路走到無人的僻處。
“媽,你瘋了嗎?你想讓叔叔用那種藥?”她壓低聲音說。
豔麗姐斷斷續續回答,“我有什麼辦……辦法?我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知母莫若女,旬旬不難得知豔麗姐為何做出這個選擇。曾教授髮妻死後,守身時效一過,頭件事就是要明媒正娶熱戀中的情人,這事毫無意外地遭到了兒女及其親戚們的一致反對。但那時他畢竟正逢壯年,大家也逐漸意識到他對那個漂亮鄙俗的女人並非一時興起,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生活,他是個有獨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只要他堅持,那怕是親生兒女不同意,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於是,在這種情況下,曾教授髮妻孃家和曾家的親戚同時出面,表示他要另娶也可以,但之前在他和髮妻名下的兩套房產必須轉到其兒女名下,夫婦倆的共同積蓄也一概留給未成年的小女兒曾毓,以確保婚後曾毓的成長和教育不受任何情況的干擾,這筆錢由曾毓的長兄和姐姐代為保管。這就意味著,曾教授娶豔麗姐的時候無異於淨身出戶。
曾教授是個厚道人,他這一生除了愛上豔麗姐之外,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況且他那時一心想要實現對豔麗姐的承諾,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