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干人,見此光景無不喜上眉梢。皇帝固然是龍心大悅,只覺此番又將他置入自己臂膀之內,那凌天盟的陰謀算計雖說損了點,可說到底,做臣子的,為君王朝廷,為國家大業做出點犧牲,就算事關名節,也是份子內的事,反正自己心底知道那人委屈,往後多加撫慰便是。至於底下眾人,尤其是近身服侍蕭墨存的太醫侍女,心中均悄悄鬆了一口大氣,暗忖真是祖上庇佑,晉陽公子總算肯活了下來,此番小命暫且得保。
然而,此番蕭墨存的身子虧損過甚,他原非習武之人,身子在七勞八損之下,全憑沈慕銳輸入體內的一口真氣吊著命,又無法運功療傷,將那股真氣轉為己有,耗費了這麼些時日,早已所剩無幾。若是白析皓此刻在身邊,以第一神醫的醫術佐以皇家源源不斷的珍貴藥材,或許還能力挽狂瀾。可惜天不從願,白析皓行蹤不定,無從找尋,太醫正王文勝雖說也是太醫院的翹楚,然只能醫病,無法醫命,哪裡有本事將甘願一腳踩入棺材的人拉回來?
王文勝心裡清楚,晉陽公子即便此番不死,也是落下痼疾,早已不是長壽之相,不定什麼時候就駕鶴西歸。他努力要做的,無非是別讓他死得太快,要讓皇帝看出,作為太醫他盡忠職守,是蕭墨存自己命薄,無福消受皇恩,可不是他王文勝庸才無能,回天乏術。
這樣的情形,王文勝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跟皇帝如實稟報。每次皇帝問起蕭墨存病況,王文勝均含糊答過,一方面給出晉陽公子大有起色的假象,另一方面,卻又拐彎抹角提及那隱患之處,為的是哪天蕭墨存兩腿一蹬,他還有個伏筆埋在前頭。皇帝每回聽完,均只吩咐他好好地醫,賞賜較之以往,也要豐厚得多。要是從前,衝著蕭墨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自然會全力以赴,只可惜現在的情形,早已超出他的能力範疇,王文勝每日裡戰戰兢兢,只想著不要穿幫才好,哪裡還有心思邀功請賞?
這一日照例請完脈,皇帝剛巧為回京事宜,與厲崑崙至外間商議,不在蕭墨存床頭。蕭墨存如常垂著長長睫毛,閉眼靜靜待他問脈完畢,在他收拾好脈枕,正要躬身告退之際,忽然開口道:“王太醫。”
王文勝嚇了一跳,這是蕭墨存自被人從凌天盟搶回以來,頭一次開口跟他說法。他忙低頭回道:“下官在。”
蕭墨存睜開眼,一雙清透深邃的美眸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淡淡地道:“離我的大限,還有多久?”
王文勝從未接觸過有人如此平淡無波,以談論天氣的口吻談論自己的生死,不由愣了愣,方結結巴巴回道:“那,那個,公子爺春秋正盛,洪福齊天,定能吉人天相,轉危為安……”
他還沒說完,卻被蕭墨存輕輕打斷:“得了,太醫正大人。我清楚自個的身子,你只需老實告訴我即可。”
王文勝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眼前的病美人臉上一派祥和淡薄,只一雙眼睛湛湛生輝,宛若看進自己內心一般令他不敢正視。他忙垂下頭,道:“公子爺多慮,下官診斷,公子爺近日大有好轉……”
“王文勝。”蕭墨存蹙眉道:“你還是回話吧,我不想今兒個晚上,跟皇上回一句說你瀆職謀私,不盡心辦差事。”
王文勝大驚,這節骨眼上,皇帝正不知怎麼寵晉陽公子呢,他告自己一狀,自己哪裡受得了?他忙作揖陪笑道:“公子爺愛說笑了,這等事,卻是萬萬說笑不得啊。”
“是不是說笑,你試試便知。”蕭墨存不耐地閉上眼,輕飄飄地道:“我再問一句,我的大限,是不是快到了?”
“是,也不是。”王文勝苦著臉,拉長了聲音,含糊答道:“倘若保養得當,三年五載也不是什麼難事,況吉人有天相,公子爺也未必就……”
蕭墨存輕輕籲出一口氣,閉目不語。
“這個,下官盡力而為。”王文勝也不打官腔,此時此刻,對著蕭墨存病弱精細的臉,他的心裡忽然浮現出一種特殊的憐憫和不忍,他小心翼翼地勸道:“公子爺,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您但凡看開些,這心底鬱結一解開,自然就能大好了。”
蕭墨存轉過頭來,定定看了他良久,目光漸漸柔和,道:“多謝你了,下去吧。”
王文勝不欲多說,行了禮,退了出去。
蕭墨存待他走出後,換了個姿勢,忽然道:“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敢進來?”
屏風外一人長長嘆了口氣,慢步走過,卻是自皇帝來後便多日避而不見的厲崑崙。
他表情如平素一般冰冷堅毅,只是看著蕭墨存的眼中波光流動,有說不出道不盡的未盡之意,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