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弧線,那弧線竟在虛空中滯留了足夠長的時間,與他的劍勢之緩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反差。
劍速雖慢得出奇,卻有空前強大的氣機透劍而出,剎那間虛空之中有無數雲氣為劍勢所牽引,凌空遊弋,情景詭異而壯觀。
仿若向範離憎發出驚人一擊已不是牧野棲,而是整個虛空天際!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堅信這絕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一擊!
範離憎微微側身,拔劍在手——僅僅是普通至極的動作,範離憎信手揮就,卻有渾然天成之感。
劍平平刺出,看似簡單至無以復加的一式,卻使牧野棲的劍速倏然加快,凌然劍勢連同漫天雲氣一同席捲而下。
倏然相接!
牧野棲的劍一接之下,已再起變化,起落之間,那飄逸輕淡的雲氣忽然有了玄異色彩,剎那間將牧野棲的劍悉數隱沒。
眾人心中震駭莫名,不知眼前這一幕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嗡”!
牧野棲的劍重新顯現,但卻已成了長逾數倍的曲形異劍!
劫魔道能逆亂五行,互易虛實,其境界絕非常人可以想象。
眾人只覺目炫神迷,恍惚間心神已完全被牧野棲的劍法所牽制,渾然忘了牧野棲還面對著一個修為與他難分高下的對手!眾人皆知此刻若是換作場上任何人與之交手,牧野棲絕對可惜此機一擊而得手!
範離憎的劍如同精靈般在舞,在飛,劍勢順暢清新,猶如花開花謝,雲舒雲卷!
眾人赫然感到範離憎的劍芒竟在虛空中交織成一朵碩大的銀色菊花,那菊花散發出一股不可遮擋的勃勃生機。
眾人頓覺心中一片清朗,為那充滿生機的銀色菊花深深感染,牧野棲劍勢頓時斂逝,眾人心中明白,牧野棲與範離憎的武學修為對他們而言,只可感覺,不可感知。
沒有任何的血腥,但兩人的交鋒卻已道盡天下武之真諦,眾人莫不感到靈魂如受洗禮,不由自主地去思索先前從未思索過的東西。
正當眾人深深地沉浸於這種微妙不可言的境界中時,牧野棲的心中已有靈光閃過。
那是因範離憎的劍法而萌生的。
也就在那一剎那,牧野棲忽然明白自己為何要與範離憎約戰洛陽,因為普天之下,已只有範離憎方能激發他的戰意。
一聲清嘯,牧野棲的劍勢突生奇變,瀰漫於他劍外的異彩氣機也在虛空中化作一朵更為豔麗的七彩之菊!
同一時刻,他倏然發覺範離憎的身形已被一團錯綜雜亂的光的曲線所完全包容。
牧野棲心頭劇震,倏而長笑。
“噹啷”一聲,他竟棄劍於地!
範離憎飄然後掠,身形再度凝然卓立!
天地間一片肅靜。
所有的人皆為方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因為在最後那一刻,牧野棲竟以“劫魔絕”的邪道至高武學達到了惟有先天劍道方能達到的劍境!
仿若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範離憎最後卻以先天劍道達到只可有“劫魔絕”方能達到隨心所欲地互易陰陽虛實!
兩大當世修為最高的高手,同時悟透了武學真諦,由此而使其心境亦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
人世間萬事萬物本就互為依存,互為矛盾,猶如陰與陽,正與邪,生與滅,無論執念於何物,皆是為心所困。
範離憎與牧野棲四目相投,牧野棲道:“五十年光陰是長是短?”
範離憎微笑著搖了搖頭。
牧野棲又道:“殺魔之佛是佛是魔?”
範離憎再度微微搖頭。
牧野棲哈哈大笑,竟自轉身。
就在此時,有“咚咚”的琴聲響起,闌蝶的纖纖玉指在琴絃間如精靈般舞動跳躍。
那一首未譜完的曲子此刻終於極為流暢地奏起,沒有人能描述這琴聲,只知琴中竟飽含了人身在江湖的種種悲歡,種種心緒,以及更多的微妙玄奧而不可言的東西。場內一片靜默,所有的人皆為之深深震撼。
竟有晶瑩的淚滴落於琴上,闌蝶的淚。
她深深地知道,其實譜就這一曲的並不是她,而是範離憎與牧野棲那至高無上的武者之魂!
琴聲中,牧野棲略略回首,看了闌蝶一眼,身形漸漸沒於幕色中。
琴聲在笑菊苑中迴盪開來:“當年冷眼看滄桑,紅塵覓逍遙,多情路途歸何處?彈劍酒壚中!君不見,風雨消,紅頗少,此生誰料,正邪成敗,千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