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興盛和的買賣做的越來越大,名聲也越來越響亮,柳兄弟吃過的那些苦頭總算是值得。”阿努顏用這樣閒述家常的口氣,講敘文定的成就,遠要比控訴更加犀利。
“這些年多虧法師照應,不然區區此刻還不知在何處求生呢!”
“柳兄弟,這些年來並不是沒有其他的商家聯絡我們,有的來自昆明,有的來自楚雄,有的還來自大理。他們中有的拜託各種關係輾轉找到我,有的甚至直接將東西拖到了山寨門口,都是期望著能夠與我們做生意,可我從不曾答應,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阿努顏話鋒一轉,變得咄咄逼人。
“有賴法師抬愛。”
的確這些年,旁人見文定有如此廉價穩固的貨源,怎能不心有所思?有許多人動過類似腦筋,可都不曾得逞,使得雲南境內的所有商人對文定刮目相看。
“私人的交情倒還在其次,柳兄弟買賣做的這般大,一定也是深有體會,當我們站在一定的位置上,個人的喜好許多時刻是作不得準的,權衡整體的利弊,方才能作出正確的決定。真正堅定我信念的,是打從一開始你便誠懇對待我們,沒有像其他漢人那樣表面說的光亮,心裡卻盡是些花花腸子。阿努顏輕易不與漢人結交,一旦認準了也就矢志不渝,絕不變卦。”阿努顏的話讓文定無言以對。
兩個精明且豁達的友人碰在一起,說話都不必藏掖著。自從由黃清草結緣開始,二人之間便知無不言,雖然十年的時間裡認真細數,他們也不過是見過十數面,可這種友誼卻要比大多日日相見的閒人來的深刻。
文定沉吟不語,腦海裡翻騰的卻是往昔那些和諧的畫面,真不知如何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柳老闆,我們一向合作的非常默契,貧苦的我們短少不得那些生活必需品,相對的,你的買賣也離不開山裡的產物,這對你我雙方而言都是有利無害的事情,為何卻要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打亂了我們之間長久的協作?”
“法師,哪怕是今日,我仍舊是將您當作我柳文定的至交好友。在商言商,有銀子賺誰不心動呀!更何況法師手上的物產,於興盛和而言至關重要。”這些日子為了找補空缺的貨源,文定忙得是焦頭爛額的。
雖然文定未曾明說,阿努顏也非常清楚問題的糾結在何處。只是到了這個時侯,他能相信的漢人實在是沒剩下幾個,而像文定這樣能夠助山裡度過難關的商人,更是再無旁人,他不抓著文定不放又能如何呢?
“柳老闆說的好,在商言商。你一個商人只管做你的買賣,什麼對你有利,你便做什麼,這打仗的事,你管那麼許多做甚?”
無論阿努顏如何說,文定始終不肯應允,這等若是放在那位李二桂表兄身上,保管是求之不得,然而文定卻寧可捨近求遠,也不做這危害大明的勾當。
阿努顏走的時侯很是決然,文定知道這算的上十年的朋友,自己是徹底給得罪了。
讓他極為難過的是阿努顏對自己一直是有情有誼,當初他與道定來到這人地生疏的雲南,既沒有本錢又沒有故人,什麼都不是,差點還死在那偏僻的山村,是阿努顏在憤怒的村民中救下了他們,保住了兄弟倆的性命;又是他為文定無償提供了黃清草,讓他賺入了進雲南後第一注大筆銀錢,在雲南商界嶄露頭角;仍舊是他,十年如一日的信任自己,將全族往來的生意交付自己,即使別人開出再優厚的條件也不曾動搖。
這份友誼是文定進入雲南後,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而今在阿努顏最艱難的時刻,自己卻背棄了他。文定深惡自己的不仗義,卻又不能容許自己因私廢公,為了個人的得失而背叛朝廷。
三綱五常,國之基石,如果人人為私利可以背棄禮法,乃至危害朝廷,那還有何法紀可言,如何能長治久安,如何能使中華得以延綿?
幾度權衡,幾番掙扎,文定也是不改初衷,只能是開罪這位有大恩於他的僰人法師了。
決心是不會動搖,可心裡的絞痛依舊沒有得到絲毫減輕。
文定犧牲巨大的利益,放棄了興盛和賴以根本的貨源,甚至開罪了上十年的老朋友。然而事情卻沒有那般容易,沒過幾日,便有昆明來的差人拿著沐公府的公文進了大理知府衙門,未幾,文定便被押往昆明,銀檔入獄。
做買賣做到二度身陷牢籠,文定自嘲也算是不虛此生了。這次入獄可非比上次剛開始那陣辛苦,文定人還未到,昆明衙門裡的上上下下都被打點到了,雖是在蹲大獄,文定卻無絲毫不適。
吃的穿的有專人伺侯,文房四寶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