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加追問,只是若有所思的頷首。芊澤卻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一般,說到:“那現在,這是在哪?”
婦人一愣,說到:“丘都。”
丘都!?
芊澤心下大駭,掀開被褥便跑到門前。她把木柵的簡陋門霍地推開,外面的嘈雜聲頓時充斥雙耳。芊澤清眸圓瞠,記憶中的一切歷歷在目,門外正是丘都殘陋的街道。
有數頭牛被牽著走過,吆喝著讓道的人,聲音煞是粗噶。許多人揹著包袱,四周走動,看似忙亂,卻漫無目的。有的拖小帶兒,有的拉了一車的行李,匆匆趕過。每個人都是面色煞白,每個人都仿似如臨大敵。
而抬頭,矮小的一片屋瓦上,天空灰濛濛的沉甸。不遠處的城牆上,站著祁胤軍的銀鎧士兵。他們手執長矛,面不改色的平視。他們的身下,城門只看的見高大的圓拱一角。但芊澤卻聽的見,那裡熙熙攘攘的喧鬧聲。
“逃亡的人,都遷到了丘都。邊國已經全被攻陷,但只有丘都的百姓,尚且能過的好一些。其他城來的人,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湧到丘都。你看,他們漫無目的,城也滿了,便能只在路上走來躥去。”那婦人從身後悄然出現,娓娓說來,語色裡極盡蒼涼。
芊澤聽罷,這才發現,有很多人席地而坐。他們鋪著草蓆,一家老小啃著乾癟的麵餅。他們的身邊,有孤零零的人,靠在牆頭抱頭痛哭。
“這就是戰爭。”
婦人說罷,又是一嘆。芊澤杵在原地,仿似反應不過來。她從來沒有想過,何為戰爭,何為民不聊生。而此刻,她真正見識到了,她的面前是一群亡國奴。他們的國家在旦夕之間便沒有了,他們忍辱偷生,在敵國的侵佔城中,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他們的家沒了,家人沒了,有的只是活下去最原始的信念。
“好在,祁胤的左翼軍有一位心善的將領。放丘都城門,讓難民入城,每日辰時也有人發放糧食。”
那婦人剛說完,不遠處便傳來一陣鐵蹄聲。芊澤放眼望去,在街道的另一頭,有幾匹馬正拖著一個碩大的拖車,緩緩駛來。馬有三匹,兩棗紅,一匹玄黑。棗紅馬上的人,是銀鎧的祁胤士兵打扮,無有什麼特別。只是那玄黑馬上的人,卻一身漆黑,仿似沉溺在夜中的梟鳥。
他的身上,有一種令人敬而遠之的氣息,冷若冰霜。
芊澤自是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但他卻生的極為醜陋,臉上一條碩大的疤痕從眉心劈下,分外猙獰恐怖。
而他掃過人群的眼色,更是漠然一片,仿似一切在他眼裡,都是沒有生機的。
芊澤隱隱倒吸一口涼氣。
但那拖車上卻站著一位清麗可人的嬌憨女子。她一身火紅勁裝,馬靴錚錚然的架在車沿,插著腰吆喝:“都別擠,別擠,今天分量多,每個人都有份的!!”
地上許多人,聞聲站起,蜂擁而至。那女子自是扯著嗓子吶喊,企圖平息。
車子緩緩而過,擠開人群。那女子帶領著眾奴僕,往車下扔饅頭,扔糠餅,下面無數雙揮動的手,爭先恐後。
芊澤看時,不由得被人群擠到了車邊。她披著一件皮毯,長髮亦是披散雙肩,玄黑駿馬上的男子眼神從她身上一掃而過,恰時,她正被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所排擠推搡。
“哎呀……”
她險些要跌倒了去。
馬上的男子一蹙眉,劍從鞘中抽出,白晃晃的煞人心絃。
“別擠。”
兩個字乾淨利落,那大漢嚇得噤若寒蟬,喊也不喊了。芊澤躲在他身後,低著頭,也是不敢多說一句話。那男子若無其事的瞄了她在大漢身後,忽隱忽現的身影,隨即便收刀入鞘,扭過身去。
“呀呀,一個一個來,你們別搶呀,本小姐說你們都有,你們就都有!!”
紅衣女子急了,惱紅了臉。從框子裡拿了一個大饅頭,遞給正巧在身下的芊澤。
她嘴角噙著笑意,靨生雙頰,嬌麗可人。
“姑娘,拿著。”
她遞給芊澤,芊澤一時怔忡,抬起一對清澈明淨的眼,怔然相望。她接過那饅頭,痴然望了望,又瞧見那紅衣女孩善意的模樣,不由得心中泛起一絲溫暖。
芊澤展顏,旋即眉眼一彎,皓齒雪亮的笑道:“謝謝。”
那車上的女孩一怔,仿似是沒有看過這般由衷而美麗的笑臉,一時緩不過神。但當她反應過來時,芊澤那孱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眺目回望,只有一個低頭,握著饅頭的孤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