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歷史的傷痛與眼淚(7)
上車後坐到襄樊接待站,這是兩省開會安排好的。我們在一個大倉庫裡住了一夜,倉庫裡鋪的有稻草,我們全都不脫衣服在草堆上睡了一夜,大人娃子、男人女人滾在一起。我們從淅川上車時每人發一個卡,叫移民接待站接待卡,接待站憑卡給每人發一個饃,麵條湯、米湯隨便喝。第二天從襄樊坐駁船、也叫貨輪順漢水下鍾祥,兩個生產隊坐一隻船。坐了兩天到鍾祥大王廟碼頭下船,下船時大約是下午五點。這時也沒人接站,2000多人上岸後不知到哪兒,河南幹部也找不見了,人們就在河邊、河坡上坐著,沒人管飯餓得不行。就那樣在河邊坐了一夜,幸好沒下雨。半夜裡,我們淅川幹部吳豐瑞到河邊來找我們,結果被大夥圍起來一頓拳打腳踢、扇耳光。吳豐瑞是淅川縣農工部長兼宣傳部長,是縣委常委,他是1966年第一批帶隊來柴湖的,他全家都來了,去荊門的1萬多人也是他帶隊的,他是個好人、好乾部。後來有人認出他是宣傳部長,才不打了。
天亮後,吳豐瑞安排大夥在碼頭附近當地人家吃飯,還是饃和米湯,2000多人一吃就吃到了晌午。之後解放牌汽車喘著粗氣拉我們到柴湖,路差,一直到下午4點多才把我們拉到了柴湖,就現在的雙河村這一片。我們一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蘆葦,人們又哭又喊不下車,男人們踹著汽車叫往回開,往幹部們臉上吐唾沫,罵他們為什麼給我們找這樣的地方安家。幹部們任打任罵不作聲,他們能說什麼呢?他們能說得清什麼呢?哭鬧了一氣後,移民們也知道沒有退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天色也漸漸地晚了,就一個個無奈地下車,開始扒開蘆葦找自己家的房子。沒有路,腳下的稀泥一捅老深、齊腿肚子,還有青花蛇在“哧溜溜”跑。
房子是一排十間,一模一樣,機磚柱、瓦頂、蘆葦牆,房門上已貼好了各家的名字。進屋一看,房與房之間沒有隔牆,通的,倉庫一樣。地上的土堆老高、坑坑窪窪,屋裡的葦子也長得老高。每家屋裡堆著150塊紅磚,砌灶用的,還有二三十斤一捆柴草。我媽這時哭了,說:“這該咋過呀!”我那時想,總比二萬五千里長徵過草地強吧。
1969年供應了一年糧食,每人每月20多斤,很少,補助的糧食又沒有錢買。1970年最苦,不供應糧食了,靠自己種,可蘆葦長得比麥子還高,生產隊也沒有任何收入。柴湖有個軍馬場,他們種的麥子因連陰雨黴爛了,沒有收割,他們不要了。我們300多人每人拿一個口袋跑20多里地去搶這些麥子、摟麥粒,拿回來簸淨、曬乾,加工成麵粉做出的麵條發烏,一吃就吐。現在想想,都不知道淅川人在柴湖咋熬過來的……
(穆文奇是柴湖鎮退休幹部。)
黃學峰:我是淅川李官橋人,來柴湖之前是淅川縣委黨校秘書。淅川移民時,幾百名幹部、職工都隨移民來到了大柴湖。我是1969年2月調任柴湖區紅旗公社任黨委書記後,便帶著母親、妻子、孩子一起來到大柴湖,妻子在滸川時是縣婦幼保健站醫生。1968年9月我曾帶三官殿移民來到大柴湖,那時,淅川縣城已進水了,三官殿街上也進水了,1萬多三官殿移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地倉皇出走,那時,柴湖給移民的房子都沒蓋好。我們在襄樊一個大倉庫住了一夜,下連陰雨,三天都不能走。聽說柴湖蓋的棚子裡也進水了,老百姓發急、發火,吃不下飯,有人氣得把饃都扔了,說國家欺騙我們,沒有房子住都讓我們走。
三天後上船,走漢水是下水船,第二天下午到達鍾祥大同碼頭,沒地方住,在船上窩了一黑夜。第二天一起船,沒有路,到處是水。房子都是那種四根磚柱的泥巴棚子,十間一排,屋子裡的蘆葦長老高。那時也無所謂有房住無房住了,移民中有許多是1960年從青海要飯回來,回來後他們房子、土地全沒了,就在水庫邊游來游去,搭個草菴,水庫水下去了,就在泥巴地裡撒把種子,有一顆沒一棵地收著;水上來了就跑,就討飯去。苦了十年,苦夠了!現在到柴湖,好賴還有政府給蓋的棚子,覺得已經不錯了。三官殿是個大鎮、富鎮,那些原本有房子、有鋪子的人就苦了,有什麼辦法?回去房沒了地沒了戶口沒了,回哪兒?再說誰能批准你回去?
故園大遷徙:歷史的傷痛與眼淚(8)
三官殿一萬四五千人,分了11個村,其中一個村是當地住在柴湖邊上的人,十個村都是淅川移民村。幾萬人集聚到荒無人煙的大柴湖,生活頓成了大問題。移民們只帶了一點薯幹來,換的糧食憑單又沒錢買糧,上面只給一個公社發一兩萬元救濟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