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似鵠礎�
郭惠忙拿了個枕頭靠在她背後。
馬秀英過去問:“娘,好點嗎?喝口水吧。”
她用勺舀了點水喂到她口中。
郭惠說:“這麼晚了,你們都歇著去吧,我在這陪著娘。”
馬秀英說:“那都先回去吧。”
人們陸續走了。
郭惠坐在小凳上,頭伏在床頭母親腳下,屋子裡只有母女二人了。張氏的手輕輕撫著女兒的頭髮說:“我這病,說不上什麼時候,一口痰上不來就見你爹去了。”
“娘,你別嚇唬我。”郭惠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娘這麼一個親人了,你若走了,我可怎麼活呀。”
“傻丫頭!”張氏說,“娘也不能跟你一輩子呀!皇上對你好就行了。”
郭惠說:“都是我爹糊塗,留了那個遺囑,斷送了女兒的一生。”她說著說著眼中湧出淚來。
張氏知道女兒並不願嫁朱元璋,是強扭的瓜。
張氏立刻辛酸地落淚了:“你別怨你父親,要怪,都怪娘一時沒主見。”
聽這話裡有話,女兒問:“娘,怎麼會怨你呢?”張氏又不說了。停了一下,張氏又說:“貪圖什麼虛名,是娘害了你!當個貴妃又怎麼樣?自從他納你為妃,又接連封了十幾個,說不定日後還要封多少。娘這不是害你守活寡嗎?倒不如嫁個平常人,小門小戶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吃糠咽菜心裡也舒服啊。”
女兒不知母親為什麼這麼說,她說:“我誰也不怨,就是這個命了。”
張氏說:“娘活不了幾天了,我這一生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父親的事,我就要去地下見他了,我怕他怪我,我不敢去見他呀。”說到這裡,張氏又傷心地流起淚來。
這引起了郭惠的警覺,她問:“娘,你有什麼大事瞞著我?”
“還不是遺囑的事!”張氏說,她臨死前說出來,女兒原諒了娘,娘才好到陰曹地府去求她爹原諒啊。
郭惠呼的一下站了起來,一時她全都明白了,兩眼可怕地瞪著,說:“娘,根本沒有那個遺囑,對不對?”
張氏又有幾分後悔囁嚅地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皇上說是你爹對他說的,沒來得及寫下來。”
郭惠怒不可遏地說:“於是你們合起夥來弄了一份假遺囑來騙我,對不對?”
張氏又心疼又慚愧地抱住女兒,嗚嗚地哭起來。
郭惠推開了母親,這一瞬間,她眼裡充滿了仇恨,她站到窗前,那裡是梳妝檯,她發洩地用胳膊一掃,化妝品稀里嘩啦地滾了滿地。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剛剛放晴的天又變了臉,雷聲風聲夾雜著冷雨,雨水擊打著荷塘裡的荷葉,發出空洞的音響。郭惠任雨水淋頭,她在雨中茫然地走著,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馬秀英帶幾個太監來了,撐著傘,用埋怨的口吻說:“到處找不著你!你怎麼在這?娘方才過去了。”
郭惠眼前的雨絲、荷塘、木橋全都旋轉起來,她竟然傻笑了一聲,咕咚一下栽倒地上。太監們忙上來攙扶。
朱元璋得了一件寶,是宋朝淳化年間留存下來的《淳化閣帖》,他如獲至寶,因為《淳化閣帖》的第一卷裡收的是帝王書,他動了心,也想日後在本朝錄輯一卷帝王帖,劉基嘲笑他的字不行,他偏要練練。
他正在臨帖,劉基一副山民打扮進來了,他是來向朱元璋辭行的。此前朱元璋已恩准他回青田去料理老妻的喪事,還破例賞了他一百兩紋銀,朱元璋為他妻子一直未能到南京來隨劉基享福而感到愧疚。
劉基向朱元璋說:“謝謝皇上恩典,我明天就回浙江老家去辦老妻的喪事,今天特來告辭。”
朱元璋說:“快去快回,你知道,你是朕須臾不可離開的人啊。”
劉基說陛下過去有李善長,後來有楊憲,現在有汪廣洋、胡惟庸、陳寧,自己此時用不上力,已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朱元璋很不自在地說:“你是譏諷朕,還是發心中怨氣?”
劉基說:“我是什麼秉性,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朱元璋見他坐在那裡沒有走的意思,就問:“你還有事嗎?惠妃母親的喪事要辦得風光些,朕不能不去照應一下。”這等於是下逐客令,他怕劉基行前又提什麼令他為難的事。
劉基說:“我記得陛下讓我尋找江南才女楚方玉的下落。”
“找到了?”朱元璋的興奮表情旋即為失望所取代,他說:“她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