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還想求情,他說:“我只是……錢萬三是個糊塗人,他可憐就可憐在他不知什麼是香的,什麼是臭的。”
朱元璋不為所動,冷冰冰地說:“我殺他頭,他就記住了,下輩子不要重蹈覆轍。”
楊憲無奈,說了聲:“謝殿下。”走出去了。
楊憲一臉沮喪和不平地離去。馬秀英與他走了個對面,楊憲也沒打招呼。馬秀英站住,皺眉沉思了片刻。
馬秀英走進書房後,她首先把目光投向屏風。
朱元璋正忙著寫另外的字條:“有事嗎?我還有事要找李善長他們議一議。”
馬秀英說:“我沒事。”她儘量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像突然發現似地指著紙條說:“殺錢萬三?這人不是富甲天下嗎?”
朱元璋反應冷淡,他說李善長正在起草律令,可沒有富人免死這一條。
馬秀英說:“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記得,是這個錢萬三出巨資修了金陵的外城、內城和八座城門,他犯了什麼過失非要殺呢?”
朱元璋扔下筆,恨恨地說:“他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支配天下了!他竟然要我留出幾個城門的匾額,由他來題寫,他想和我一起千古流芳!可笑而又可惡。”
馬秀英笑了起來,說:“是可惡。可惡不等於可殺呀。他這種人,胸無點墨,他說出這無禮無狀的話來,我想他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麼大忌。殿下何必與這種愚人計較呢?”
朱元璋說,他到處稱他富可敵國,這就不是祥兆。一個國家為有錢人左右,大家都崇拜金錢而不畏官,不畏王權,那還了得!朱元璋非殺他不可。每到陰天下雨,錢萬三放狗咬他腿留下的傷疤就會提醒他,不能輕饒了為富不仁者。
馬秀英說,法律嚴明,殺不法者、犯法者,卻沒聽說殺不祥者、殺誇耀財富者。這是最淺顯的道理,殿下怎麼沒想過?
朱元璋頓時怔住,忽然有所悟,問:“你是有備而來?是來替人當說客的?除了楊憲,沒有別人。”
“真不是他。”馬秀英說,方才在門外我倒是看見他了,垂頭喪氣的。他連招呼都沒打,天下現在還沒到最後定局,殿下不再需要人心了嗎?不管窮人心、富人心,我看都不可少的。錢萬三所求,不過是虛名而已,人家花了那麼多銀子,給個虛名,既滿足了人家的虛榮心,又顯示了殿下的大度、寬容,這樣一舉兩得的事,刻意去求都求不到,送上門來的非但不去做,反倒要殺人,這真不像你朱元璋所為。馬秀英只說到這兒,再多朱元璋會煩了。
說罷馬秀英走了出去。朱元璋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呆了良久。
他一點都不懷疑馬秀英有私心。她與錢萬三無親無故,又素不相識,為他求情何用?錢萬三不同於朱文正,真正與她無涉。這麼一想,她是真心為社稷江山而來進言。換句話說,是替他朱元璋的得失成敗著想的。
朱元璋必殺錢萬三的念頭開始一點點瓦解了。
第五十章
你怕她帶著肚子裡的小王爺跳玄武湖嗎?那就封她為妃。富字少了一筆,是朱元璋得意之筆,可測人心有幾分忠誠。孔夫子一定是受了老婆的氣,才冒出了一句: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達蘭有每天睡前沐浴的習慣,而且喜歡把採摘的鮮花花瓣丟到熱水中去,在那流蕩著色彩、飄溢著花香的水中泡上半個時辰。
又到了沐浴的時辰,一筐筐花瓣灑到木桶裡。內室裡水氣瀰漫,幾個丫環忙著往一個巨大的木桶裡倒熱水,不時地兌冷水,伸手除錯溫度。一個丫環衝外面說:“水好了,娘娘請過來沐浴吧。”
達蘭答應了一聲。
當達蘭嫋嫋婷婷地步入浴房,一件件脫去衣衫時,雲奇騎馬而來,由於跑得急,出了一腦門子汗,他吃力地下了馬,他把馬韁繩往侍從手上一扔,一瘸一拐地往第二進院子裡走去。
門半敞著,隨著飄出來的霧氣香氣,也同時飄出婉轉動聽的歌聲: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他雖聽著悅耳,也覺得有幾分淒涼,便倚在廊柱上呆呆地出神。
歌聲停了,裡面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人呢,怎麼人不見了?都跑哪兒偷懶去了?”
雲奇來不及細想,三腳兩步從半開著的門擠過去,側身而入。
浴室裡朦朦朧朧的,隱約可見達蘭半浸水中的玉體,她不時地往身上撩著水。
雲奇進來了,因為視線不好,還揉了揉眼睛。香氣令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這時達蘭聽見腳步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