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德找來了鐵騎軍使折嗣裕和飛熊軍使楊弘望。
大迂迴,首要解決的是後勤補給問題。
“中原可沒那麼多草場,人和戰馬如何解決糧食來源?”三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瓜果,邵樹德問道:“騎兵出發之後,頂多攜帶十日食水,剩下的如何解決?”
“大帥可允許劫掠百姓?”折嗣裕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百姓不肯交糧,可允許屠村屠鎮?”
邵樹德沉默不語,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而且迴避不了。
中原與草原不同,沒那麼多草場給你放牧馬匹、牛羊。即便有空地草場,上面長的草的種類也很成問題,靠帶著大群牛羊出發,不是不可以,但非常困難,這一招估計不太好使。
“乳酪和肉脯多帶些,此物頂餓。”楊弘望見邵樹德在思索,在一旁建議道:“或可支援不止十日。”
“可以徵糧,但儘量少殺人。”邵樹德也知道這句話比較無力,事實上別人看見你不殺人,憑什麼交糧?另外,鄉間普通民人沒多少糧食的,特別是如果堅壁清野了,那真的一點沒有,你到哪裡去補充?
“若敵軍挖壕溝截斷道路,可否用百姓填壕溝?”折嗣裕又問道。
邵樹德有些生氣,怎麼總問這麼尖銳的問題?但他有理智,知道這都是現實問題,該死的現實!
他努力回憶起了蒙古人的做法。
蒙古帝國是修史的,他們官方記錄檔案裡,就寫到長途奔襲計程車兵在斷糧的時候吃人肉、倒斃的動物屍體,甚至餓極了的時候連草都吃。
抓來俘虜,每十個人抽一個吃掉,遇到的什麼動物都吃,包括老鼠、貓之類。
如果連人和動物都沒得吃,餓極了時,在馬屁股上插一刀,吮吸馬血。
斷糧又斷炊的時候,直接生吃馬的內臟。
長途奔襲,可沒看起來那麼美好,斷糧是家常便飯。
這種殘忍勁,生活在富裕地區的人沒有,草原上卻不少,這也是邵樹德喜歡招募草原騎兵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中有很多人從小練騎術。
當然他們都做不到蒙古人那種程度,不是不能像蒙古人那麼吃苦耐勞,是沒有他們那個殘忍勁,道德底線還不夠低。
“填壕溝的辦法有很多,甚至還可以繞路。”邵樹德瞪了一眼小舅子。
從爭霸的角度來看——
驅使百姓填壕溝或許沒什麼,因為這麼做的軍閥比比皆是,即便歷史上有名的豪傑、開國君主都這麼幹過。
吃人肉或許也沒什麼。天下大亂的時候,生產秩序受到破壞,哪有那麼多糧食?秦朝末年沒人吃人肉嗎?三國時沒人吃嗎?元末明初,哪支義軍沒吃過人肉?大不了奪得天下後讓人粉飾下好了,搜繳各種民間私人記錄,降低其可信度,列為野史。
屠城震懾敵方好像也沒什麼。因為這樣方便啊,以後很多城池可能不戰而降。
但真這樣做了,終究還是不符合自己的價值觀。
已經被同化這麼多了,再放棄一些僅有的堅持,還玩個蛋!
“恁多聒噪!”邵樹德站起身,笑罵道:“離了這些便不能打仗了嗎?古來豪傑,我最敬太宗,打仗最乾淨。趕緊滾回去,制定個進軍路線。此番敵軍無備,註定要吃個虧。吃完虧以後多半能漲點記性,但那是下次了,與這次無干。實在打不下去,你等便撤回,我不怪罪。”
“遵命。”二人一齊行禮。
古來征戰,豪傑並起,廝殺不休。
有人不擇手段,有人有所為有所不為。
在同等班底、同等實力之下,前者比後者更容易成功,可以說是劣幣驅逐良幣。
邵樹德覺得自己目前還沒經受過社會毒打,或許可以不用急著將道德水平調低,大不了,坐擁關中,控制蒲津關、潼關、武關,慢慢找機會好了,覆滅倒不至於。
折、楊二人離開後,邵樹德又看起了折嗣倫送來的信件。
其實之前已經看過一次了,現在重看一遍,心中已下定了決心。
他找來了盧嗣業。
“給鳳翔折司徒寫信,請他總攬全域性,征討馮行襲。”邵樹德說道:“再遣使分至鳳翔府、興元府和金州,說以厲害。三鎮聯兵,以折宗本為帥。諸葛仲方、李詳二人若不願,某自有處置。”
這三家,除金商是小鎮外,鳳翔、興元實力都不容小覷。
諸葛仲方現在有兩萬上下的衙軍,折宗本稍多一些,但也不超過兩萬五千,金商李詳則不足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