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伏低做小這麼多年,竭盡全力供應糧草、器械,還出兵從徵河東,都不能讓他滿意?這就要動手了?
但仔細一想,朱全忠似乎不是這樣的人,他還是有點章法的。
“君乃何意?”
“茲事體大,張帥附耳過來。”
張全義靠了過去,來人湊到他耳邊,仔細說了一通。
“好賊子!”張全義氣得直跺腳!
“此事千真萬確,張帥該做些準備了。言盡於此,某這便告辭了。”
“使君慢走,今日相告之恩,定不相忘。異日蒲帥之爭,力所能及之處,一定相幫,決不食言。”
來人點了點頭,還算滿意。
張全義火急火燎,直接翻身上馬,扯著嗓子朝親將們喊道:“走!”
回去的大道一片坦途。
這條路,是他親自領著百姓,在農閒時修繕的。
道路兩旁栽了很多行道樹,都已經鬱鬱蔥蔥了。行道樹之外,是大片的良田和水渠,金黃色的麥子已經臨近收穫。
一年豐收的喜悅啊!
想到此處,張全義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賊子!好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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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爺,今年收成不錯啊。”田埂之上,少年郎放下手裡的鐮刀,面含憧憬地看著遍地金黃的田野。
“一畝能上一石二斗。”老人嘴角含笑,顯然心情不錯:“待收完秋糧,便去給你姐做身新衣裳。”
家裡太苦了。
連年征戰,兵荒馬亂,汴師過來徵糧,晉兵殺來劫掠。打來打去,沒打出什麼名堂,老百姓卻越打越窮,已經揭不開鍋了。
老妻和女兒兩人就一身衣裳,誰出門誰穿,這像什麼樣子?
今歲太太平平,老天爺也開恩,風調雨順,總算可以松泛一點了。
“再買幾隻小雞回來吧,養大生了蛋,還可以到集市上換錢。”少年遐想道。
“都會有的。”老人笑道。
在父子二人數里外的小河畔,大群身穿黑衣的騎兵剛剛渡河完畢。
將領看著廣闊的原野,伸手指指點點,很快,騎軍分成數股,飛奔出去。
在他們身後,步卒們輕裝疾行,健步如飛。
弓已上弦,刀已出鞘,臉上殺氣騰騰。
騎兵順著田間小路衝了過來,正在割麥子的父子二人面如土色。
“噗!”長槍一捅,老人捂著肚子倒在了田埂上,鮮血染紅了捆紮好的麥束,那是全家人下一年的希望。
少年雙眼赤紅,揮舞著鐮刀衝了出來,但半途即被箭矢射倒在地,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鴉兒軍如潮水般湧入懷州。
村莊已經被包圍。
如狼似虎的軍士衝入民家,大肆劫掠。
河東連年征戰,並不富裕,全軍趁著秋收南下,若說沒有因糧於敵的想法,可能嗎?
老嫗跪在門前,涕淚橫流,哀求著軍士們不要進去。
一將揮刀砍下,頭顱飛出去老遠。
數人闖入房內,卻見一婦人裹著髒兮兮的被子縮在床角,竟然連衣服都沒有。
房間內很快響起了女人的哭叫和男人的狂笑。
村莊外,鋪天蓋地的晉兵正在集結南下,直朝懷州理所河內縣衝去。
這些都是李罕之的兵,他是李克用任命的先鋒。
大軍行動突然,進展神速,一日內連破兩個河陽軍寨子,一路衝了下來。
後續還有更多的兵馬正在澤州集結。
衙軍、外鎮軍、州兵、縣鎮兵、土團兵,足足六萬餘人,氣勢洶洶,誓要報去歲汴師圍澤潞之仇。
澤州圍城戰,淮西來的蔡兵四處抓捕民壯,然後扔給他們一枝木矛,以家人為質,逼迫他們往前衝。
民壯無甲,亦不知如何打仗,亂哄哄地衝上去,將駐守在城外的澤潞軍士的箭矢消耗了七七八八,屍體填滿了壕溝和護城河,給攻城一方創造便利。
當然這些民壯的家人也沒落著好,最後不知所蹤,或許都被擄回河南了。
澤潞軍士並不喜歡李罕之,因為他殘暴無比,但同樣不喜歡汴人,他們也不是好鳥。
這次先多殺幾個汴人再說!
最好一路衝到汴州城下。河陽太窮了,百姓被孫儒殺過一批,還被靈夏的邵大帥遷走了數萬人,已經剩不下幾個,能搶到什麼東西?
不如去搶朱全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