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酒碗被重重地墩在桌上。
“霍良嗣不過一鄉佐,也能當上效節軍使,這狗賊!”
“聽聞霍良嗣武藝不錯,興許這點被邵——夏王看上了。”
“他武藝是好,但人不行,這才幾天啊?直接就投了,聽聞還是殺俘上位。”
“現在很多人要他的狗命呢。”
“好了,都別說了。”領頭的虯髯大漢掃了一眼眾人,緩緩說道:“聽聞陳元瑜跑了,你們可曾聽到風聲?”
“真的。”有人說道:“他被羅紹威調回去了,說是對抗亂黨李公佺,可能他自己也想跑吧。夏兵在靈津關渡河,插在汲縣、黎陽中間。他重兵防守黎陽津,守了個屁!羅紹威一召,來了個臺階,他就跑了。”
虯髯大漢緩緩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這一跑,還能再回來麼?”
“衛州五縣,就這麼丟了?就知道陳元瑜這廝不可靠。”
“羅紹威、李公佺不論誰贏,有膽子收回衛州嗎?”
眾人又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罷了!”虯髯大漢嘆了口氣,道:“一頭羯羊五百餘錢,斗酒四百錢,似這般終日種地,一年到頭,如何吃得起酒肉?如果戰事再起,怕是有錢也無用。這地,不種也罷。”
眾人一下子止住了話頭,盡皆沉默不語。
能跟著他到這裡,本來就已經有了決定。雖然心裡對夏人進佔衛州仍然十分牴觸,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沒有錢用,對他們這些不甘於一輩子種地的人來說,實在太難過了。
夏人貼告示招募州兵,衛州城內外已經人所共知。一千五百個名額,先到先得,月領糧賜一斛,每年春秋各領衣料若干,不算加賞,一年還可領五緡錢、五匹絹。老實說,錢有點少了,比原本的衛州州軍稍差,比鎮軍差了很多,與衙兵就更不好比了。
但是——還是比種地來錢多,多很多!
“聽聞夏王出錢重修竇建德廟,想來不是李克用那種搶一把就走的渾人。”虯髯大漢說道:“我意已決,去應募州兵。你等能跟著一起過來,想必亦有此番心思。事到臨頭,或有人反悔,我也不勉強。”
虯髯大漢仰脖灌下一碗酒,道:“我這便去了,爾等自決吧。”
說罷,放下酒碗,大踏步走了。
“我也去了!一年到頭種地,種個屁!”
“當州兵不用遠征,其實也沒什麼。走了!”
“邵賊若倒行逆施,就反了他孃的,先去看看再說。”
“走了,走了!”
一行人放下酒碗,紛紛出了酒肆,直奔募兵點。
路上看到了許多拖家帶口的行人,罈罈罐罐都放在馬車上,老弱婦孺也坐在車上,臉上帶著些不安、擔憂以及憧憬——很複雜的情緒。
“你等這是要往何處去?”虯髯大漢心中大震,最害怕的事情來了,忍不住問道。
如果真是強制遷移衛州百姓,那就反他孃的。
馬車旁有押車的軍士,穿著褐布軍服,聞言看了他一眼,也不阻止。
“聽聞是去唐州。”一位老人回答道。
“唐州那麼遠,去了做甚?”大漢皺眉問道。
“我等本就是河南人,昔年避秦宗權之亂,逃難來衛州。雖說回不去老家了,去唐州也不錯。”老者答道:“家中兒郎入了效節軍,夏王有令,效節軍將士家人悉數發往唐州。那邊被黃巢、秦宗權鬧過,人煙稀少。”
“就不怕是騙你們的?”大漢追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不願多答。押車的軍士瞪了他一眼,道:“夏王一言九鼎,從不欺騙咱們武人,他說去唐州那就是唐州。你這粗漢,想要惑亂軍心麼?信不信我將你逮了?”
大漢一言不發,轉頭離去。
“崔大哥,還去應募麼?”有人追了上來,問道。
“去!為什麼不去?”虯髯大漢說道:“邵樹德還算有分寸,沒有強遷百姓,是個有腦子的。”
“他敢強遷民戶麼?”有人笑道:“效節軍一幫走狗,自然會說服家人遷居唐州。其他人可就不願意了,說不定要鬧出亂子。”
其他人一聽,都微微尷尬。效節軍是走狗,我等去應募州兵的算什麼?
“別廢話了,趕緊走。若去晚了,說不定已錄滿了軍額。”大漢催促道:“苦練武藝十餘年,魏州的節度使看不上我,沒想到要到夏人手裡做事,唉。”
其他人的心情也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