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我行這禮,是為了齊州百姓。”邵樹德肅容道:“齊州剛罹兵災,眼下亦未完全安寧。百姓苦啊,戰時饋運、廝殺,閒時操練、耕作,爾等赴任之後,當多多用心。勿要嚴刑峻法,但令百姓安樂即可。”
學生們還年輕,就吃這套。一聽夏王這般說辭,也不避了,生生受了一禮。而受了這禮,後面就要田間地頭,多跑多看了。
況且夏王很慷慨,一來就給見面禮,還這麼客氣,正所謂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尊重是相互的,你禮數週全,錢給足了,那麼我也有義務好好幹活,誰都不是誰的奴僕。
邵樹德看了也很欣慰。他要重建一種價值觀,重塑秩序,只能從這些學生身上開始了。
這也不是什麼紆尊降貴,國朝風氣如此。宰相行禮,皇帝還要回禮呢。宰相是在幫皇帝你治理國家,是你需要禮聘的大才,尊重是必需的。你把他當奴僕,什麼雷霆雨露皆君恩,宰相的人格極度矮化,那能招募到什麼賢才?
李柏也走了過來,與他的屬下們一一見禮。
這廝出身巢賊家庭,又是武夫,對文士不是很尊重。昨日宴會,他酒喝多了,還與人開玩笑,說江陵府號衣冠藪澤,人言琵琶多於飯甑,措大多於鯽魚,取笑不已。
毛錐子、措大,都是國朝對讀書人的蔑稱。
邵樹德知道後,把李柏喊了過來,狠狠罵了一通。李柏滿臉苦色,知道被夏王盯上了,以後沒法再拿措大取樂了。
其實,北方文人和南方文人還是有不小差別的。
就像朔方官學出來的學生,他們本來都是準備當武夫賣命的,後來當了文人,也不是一點武藝基礎都沒有。看看他們的行李就知道了,幾乎人人帶了刀劍、步弓,武藝縱然不算出色,也馬馬虎虎了。
這是風氣使然。朔方那個環境,就只能養得出舞槍弄棒的文人,搞不出江陵府那種玩琵琶的文人。邵樹德若不是在禮部幫忙作弊,朔方學生肯定考不過江陵府的學生,這是毫無疑問的。以後如果不固定各道的錄取名額,南方學子必然長期霸榜。
安排完官學學生後,邵樹德又見了見齊州地方大族。
利益均沾,一直是他的理念。
不能什麼好處都自己拿了,要儘可能團結更多的人。就像他收汴梁軍校子弟入銀鞍直一樣,要給人好處,用利益將人家捆綁過來,這樣人家背叛的時候成本就會增高,就會更加三思而行。
你什麼好處都不給,光一個軍事征服,統治是不可能牢固的,恩威並施才是王道。
四月十一,邵樹德離開了齊州,而此時的李克用,也正陷入尷尬的兩難境地之中。
想和人打,人家不和你打,隔著黃河狠揍淄青王師範。
拿棣州洩憤吧,搶也搶了,得到的錢糧確實不少,但下面就是攻城了,要啃硬骨頭,攻不攻呢?
李克用發現自己一身力氣無處使,差點憋出內傷。
“大王,不如與邵賊言和罷兵,將人都接回來。”蓋寓仔細觀察了下主公的臉色,說道:“此非交戰良所。今可退兵回晉陽,多加聯絡各鎮,下次直接出兵攻晉絳或河陽,邵賊定然無法迴避,不戰也得戰。”
打那兩個地方,河東佔據主動權。
他們可以選擇何時打,打哪裡,而夏人卻沒法打他們,只能被動防守。
河陽、晉絳牽制瞭如此之多的夏兵說明了一切,除非他們願意沿著彎彎曲曲的太行陘道仰攻上去,那是得不償失的。
李克用抬頭看著滔滔東流的黃河,良久無語。
“遣使過河吧。”他翻身上馬,怏怏不樂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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