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了進去,肩頭、胸前、腹部的三處傷口都有些刺痛。鮮血也流了滿地,意識不斷離他而去。
剛才差一點就殺死那個賊將了,他甚至都看到對方眼裡的驚訝和遺憾了。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我還不到四十,但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就這樣解脫,也挺好……”
閃電驚雷隆隆落下,雨幕遮天蓋地,洗刷著戰場上流不盡的鮮血。
一百四十年藩鎮割據批次製造的精銳武夫,用盡了勇氣、武藝、智慧,燃燒著生命,互相製造著傷害。
世間,又消失了一大批敢打敢拼的武人,無論夏、梁。
“賊軍潰矣!”趙光逢長舒了一口氣,到這時才回過神來。
“打退了那口氣,賊人也就那樣了。”陳誠點了點頭,說道。
兩軍交戰,一方沒有崩潰之前,各自的死傷差距不會太大,真正的傷亡總產生在追殺之中。
梁軍前陣已經散亂不堪了,陸陸續續出現了潰兵。
他們沒有亂跑亂撞,而是順著中軍各陣之間的縫隙向後跑,慌亂之中依然維持著紀律。
這個時候,就該中軍頂上來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梁人中軍做出了不尋常的舉動:帥旗向前移動,整整兩千人嚴陣以待,牆列而進。但中軍左翼、後陣都開始轉向,朝營門方向撤退。
“前陣戰不利,軍稍卻。”趙光逢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這句話。
不,這已經不是“稍卻”的問題了,這是斷尾求生。朱友裕親自斷後,也是夠勇猛的。
“全忠有這樣的兒子,著實讓人羨慕。”邵樹德感嘆了一聲。
他記得歷史上朱友裕一直很尷尬,被伯父朱全昱養大的,與朱全忠沒什麼親情可言。雖然武藝嫻熟,在華州城下一箭射死辱罵他們的賊人,還多次領兵征戰,可就是飽受猜疑,不斷有人打小報告。若不是張惠居中緩和,多次求情,可能早就死了。
當然他最終還是英年早逝。心情抑鬱,領兵遠赴關中,病逝於途。
死了這個兒子,全忠才發現剩下的親兒子都不成器,以至於都打算讓義子朱友文接掌大位了,不知道有沒有後悔過。
朱友裕此時沒心思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前陣已經徹底潰散,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邊還有兩千甲士,在他身先士卒的感召之下,勉力前出,拼死一戰。
對面已經出現了夏軍的身影。
他們衣甲破碎,血跡斑斑。
長槊緊握在手中,前進的過程中還注意著左右維持一條線。
大雨如注,泥地鬆軟。走著走著就有人倒下去,有人再也沒有起來,有人搖搖晃晃,但左右袍澤挽著他的手,一起前進。
甲葉鏗鏘,鼻息粗重,看著疲累不堪的模樣,但就是有一種沛然莫能抵禦的氣勢。
曾幾何時,長直軍也是這樣橫掃各鎮。
沒有任何嘶喊,雙方似乎都在節省體力,儘可能將其用在廝殺之上。
槍槊互捅,刀劈斧砍,兩千長直軍士就像洪水面前的一塊頑石,隨時會被沖垮。
朱友裕在親兵的保護之中,奮勇廝殺,用盡平生所學,長槊每刺一下,都斃殺一人。
“世子,快退吧,擋不住了!”兩千人被殺得立不住腳,步步後退。
右前方,夏軍已經攻了上來,未及退走的中軍右翼幾乎崩潰了。
左前方,夏軍大隊正在加快速度,試圖包抄他們這支斷後部隊。
朱友裕一槊捅出,刺入對面夏兵的腹部,那人慘叫倒地,雙手死死握著槊杆不放。
“快走吧,世子,現在還來得及!”親將招呼一聲,部分親兵斷後抵擋,部分人擁著朱友裕撤退。
朱友裕長嘆一聲,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倉皇而退。
大雨如注,地面泥濘不堪。
撤退中的後陣七千人大部分都是土團鄉夫,此時已經潰不成軍,人人爭相湧入營門。
前陣兩千人、中軍右翼千人、中軍本陣一部兩千人,都是積年善戰的老兵,這下全丟了。
後面的夏軍加快了腳步,但依然維持著陣型,不給一點反殺的機會。
他們默默追在潰兵後面,遇到了就把長槊刺出,然後繼續前進。如此週而復始,高效而冷酷地殺著人。
朱友裕踉蹌著衝進了營門。
守軍迫不及待地將壕橋吊起,營門緊閉,任憑未及撤回的軍士在外面唾罵、痛哭。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