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河清,天像被捅了個窟窿一樣,連日暴雨,將士們連頓熱飯都吃不上,不少人生病了,不得不退兵。今年蔡州大戰,又有崔洪倒戈,幾失蔡州三城。”
蕭符皺眉沉思。
這個趨勢可不太好。若任由這個說法蔓延,恐有礙士氣。
“還有什麼說法?”蕭符又問道。
孫二郎猶豫了一下,說道:“軍中袍澤私下歡飲之時,有人打賭,今冬夏賊若再來,會不會有人倒戈。”
“大夥都是怎麼想的?”
“有人說胡真欲降。”
蕭符臉色一變。孫二郎嚇得連連告罪。
“不關你事。”蕭符安慰道:“只是切記不要亂傳這些捕風捉影之事。”
“遵命。”孫二郎老老實實應道。
蕭符嘆了口氣。有些事情,傳得多了,假的容易變成真的。
這些個武夫,給假歸家的時候,可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只是,為何會有胡真欲降這種說法呢?
他是江陵府人,家境殷實,少年習得騎射,遠近聞名。後來家裡幫運作了一個縣吏,妥妥的地方土豪。
黃巢在河南站不住腳,被迫轉進南方,胡真入夥。隨後轉戰各地,入長安,與梁王一起反正,再出鎮宣武,一直到了現在。
光啟二年(886),梁王表胡真為宣義節度使,這是信重的表現,或許也是開始出問題的前兆?
唉,梁王的老毛病了!
以新人壓老人,逐步削弱資歷、威望較老的元從將領的影響力,確保宣武軍中只有他一人的聲音。胡真逐漸默默無聞,看著也沒什麼不滿的表現,但真的沒有不滿嗎?
蕭符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任由這種風言風語傳下去,不然怕是要弄假成真。
“軍士們都覺得夏賊冬日還要攻來?”蕭符問道。
“大夥都覺得必來。”孫二郎答道,不敢再多說一句,怕節外生枝。
蕭符點了點頭,道:“回城吧。”
裴迪還沒大頭兵看得清!
他只看到大河南岸佈置了很多兵馬,以為可以嚇阻賊人,令其不敢南下。可在大頭兵的眼裡,夏賊這種對手,兇殘無比,殺氣極重,他不過河才反常呢。
蕭符趕在城門關閉前入了汴州。
重陽佳節將至,城內還是很熱鬧的。不少百姓在置辦過節物品,商家喜氣洋洋。
但也有不和諧的一面。
有稅吏一家家店鋪催課稅錢,商徒表面笑臉相迎,奉上財貨,待稅吏一走,又破口大罵。
蕭符這些日子見多了這種場景。
連年征戰,軍士死傷頗眾,這撫卹要發。而為了補全編制,必須招募新卒,這又是一大筆開支。
事實上到現在有些部隊的編制就沒補全。
魏博羅弘信這人忘恩負義,藉口今歲被李克用禍害,減少了上供的錢糧絹帛。梁王表面寬慰,實則怒氣上湧,若不是時機不對,怕是要出兵攻入魏州,再教訓教訓那幫殺才。
財計困難,不得不加稅了!
杜洪投了邵賊,羅弘信減少上供,滑、鄭、單、宋等州還被賊軍突入,不少農田耽誤了粟麥的春播,只能搶種些雜糧,收成受到了影響。
蕭符好像聽到了某種不堪重負的破碎聲。宣武軍這個龐然大物的身上,已經顯露出了越來越多的裂痕。
回到家中之後,他摒退了妻兒,自己一個人鑽到了書房中。
靜靜地坐了一會後,他移開一個櫃子,從下面一塊可活動的地磚下,掏出一份告身。
“大夫天芝稟秀,霜桂含貞。蔚爾芳猷,每見用和為貴;凜然直氣,終能嫉惡如讎前件官脫跡迷途,投身義路,永除惑志,可獎悛容代行拙政,留託長才,慰四郡之疲羸,察四鄰之匡勷(kuāng ráng)事須請攝節度使。”
邵樹德以朝廷的名義發給他的,一旦投誠,可任感化軍節度使,領徐、宿、濠、泗四州。
蕭符一直沒有同意,也不想背叛梁王,但卻鬼使神差般地留下了這份告身。
偶爾思起此事,腦海中總是浮現一個念頭:夏王是說話算話的,他讓你當節度使,哪怕再不情願,也會履行諾言。
蕭符認真剖析過內心,不得不承認,蕭遘、蕭蘧兄弟在夏王軍政體系中的逐步走高,終究還是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夏王找上我,也是看準了這點吧。蕭符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