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四年三月二十一,邵樹德帶著妻妾家人北渡洛水,過同州不入,向東直行,抵達朝邑縣之長春宮,繼續等待訊息。
長春宮,宇文護所建,隋文帝增築,佔地三百餘畝。
此宮東臨大河,登高可以遠望太華、中條二山,俯視黃、洛、渭三河,花木茂盛,四時如春,故得名。
之前已經荒廢,任遇吉到任後,立刻徵發民夫修繕諸行宮,長春宮便是其一,現在成了邵樹德一大家子的臨時住所。
靈夏聖人,到哪裡都住行宮,這排場一時半會是下不去了。
行宮之內,幕府諸僚佐已經趕來了大半,專門分發了部分房間給他們辦公。
陳誠、趙光逢兩人忙得腳不沾地,驅使官、小使進進出出,一份份牒文、一封封信件、一摞摞命令書,如雪片般飛往各處。
節度掌書記盧嗣業現在也有了個副手,杜讓能之子杜光乂。
杜讓能一直宣稱長子光乂不出仕,在家讀書,守著家業。但這話聽聽就行了,那是因為沒有找到值得出仕的地方,現在讓他兒子給盧嗣業當副手,工作就是枯燥的草擬各類檔案,你看他不是幹得挺歡的嗎?一點不嫌累。
“諸位官人,到用膳時間了。”有侍女過來延請眾人用飯。
房間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呼氣聲。
盧嗣業當先起身,道:“先用飯吧。”說罷,便走了。
此人沉默寡言,如非必要,一般不說話。手底下如今也管著一些人了,幾乎就是一個機要秘書室,整體工作氣氛較為沉悶,但效率很高。
杜光乂第二個離開。
見他倆都走了,其他文吏依次出門。
膳廳就在行宮內,跟在大帥身邊,伙食自然不會差。
“叔父。”半道碰上了叔父杜弘徽,杜光乂連忙行禮。
“侄男來幕府也有旬日了,可做得慣?”杜弘徽是邵樹德諸子女的授業師長,自然要跟著到行宮來。
“無非就是筆墨功夫。侄兒的字,叔父還不知道嗎?”杜光乂笑道。
“還是這副德行。”杜弘徽笑罵道:“若兄長知道了,怕是要親自趕來教訓你。”
杜光乂臉一抽,看來以前被教訓得很慘。
“後面去了河中,少言慎行,不要無意中得罪了人還不自知。”杜弘徽語重心長地說道:“河中戶口眾多,財貨山積,於靈武郡王之大業甚有裨益。此戰,非常關鍵,每個人都卯著一股勁。不指望你立什麼奇功,把手頭事做好,忙而不亂,混一份太平功勞即可。杜家,你父已是河西節度使,早就非常惹人眼紅了,不需要太耀眼的功績。”
“侄受教。”杜光乂躬身行禮道。
他不傻,知道杜家如今的情況。跳出了朝廷這艘快沉的船,到了另一艘揚帆的大船上。父親一上來就得了河西節度使,還是靈武郡王親自讓出來的,不引人側目?
弟弟杜曉在靈寶當縣令,自己在幕府做文吏,叔父剛剛兼了靈武郡王傅這個官職,更是不得了——沒有任何實權,但給靈武郡王的子女授業解惑,回報根本不在此時,而在將來。
二人一邊走一邊低聲聊著,偶爾遇到同僚,便停下來行禮寒暄。
飯廳內已有不少人。
二人相對而坐,很快便有僕婢端來飯菜:蒸餅、魚、羊肉、時蔬。
“有魚,莫不是黃河捕上來的?”杜光乂老毛病發作,又想調笑兩句,見叔父板著臉,立刻不說話了,安心吃飯。
“叔父,王重盈能熬過這個月嗎?”
“食不語。”杜弘徽淡淡地說了句。
熬過這個月?或許可能,但也沒幾天好活了。
河中諸將,應該沒人敢自立。王家在河中的根基,不可小視。別看如今子孫不成器,可一整個家族的潛在影響力是不可小覷的。
巢亂之前,戶部尚書李都出任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直接作亂,並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援。
巢亂平定之後,王重榮任河中節度使,王重盈任陝虢節度使,王重簡任華州刺史兼潼關防禦使,一門三節度,太原王氏幾乎掌握了關中的門戶。
王重榮死後,軍中推陝虢節度使王重盈為河中節度使,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家遺澤,還沒消退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河中軍士或許忠心於王家,但王家那麼多人呢,到底支援哪個可就有講究了。
有王重盈事先鋪路,王珂固然佔據了很大的優勢,但若其他王家子弟將其擊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