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城鎮內,局勢一團亂麻。
崔昭緯、鄭延昌、王摶、崔胤四位宰相灰頭土臉,他們已經有好幾個時辰沒見到聖人了。。。
捧日都的軍士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動不動拿起步弓,作勢瞄諸位宰相公卿,這讓他們都起了不好的預感:北司諸位中官想劫持聖人?
不過他們的這個猜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西門重遂、劉季述、駱全灌等一干中官也滿臉鬱郁地來到了他們面前,嘆氣不止。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原來想渾水摸魚的不是北司中官,而是武夫!
“列位宰輔,事到如今,還要鬥麼?”西門重遂心情不好,說起來也是夾槍帶棒,只見他冷笑道:“符道昭此人,若沒崔相從中蠱惑,至於背叛我麼?”
崔昭緯面不改色:“西門宮監這是什麼話?”
“是與不是,豎子心中有數!”西門重遂惱道。
崔昭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其他三位宰相都不說話,他也沒底氣多說什麼,只冷哼一聲,轉過了身去,閉目養神。
但西門重遂卻不想放過他,繼續諷刺道:“如今看來,朝中的明白人,就沒幾個。蕭遘算一個,早早出鎮河渭。杜讓能亦算一個,三年前遠鎮涼州。韋昭度十日前去了隴右,也不算晚。到底是韋杜,見機得快,你崔昭緯算什麼東西?清河崔氏,不提也罷,敗落在即。”
崔昭緯繼續閉目,毫無反應,好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世家大族,日子也不好過。
安史之亂以前,就被打壓得不成樣子,不過那會總體還行,針對他們的主要是皇帝,他們自己還能隱隱抱團,聯姻的物件也是大家族,嫡女嫁過去做正妻,庶女做妾,互相之間可能就是親戚,還是龐然大物。
安史之亂以後,一下子就變得辣眼睛了。武夫可不管你什麼世家不世家的,不聽話直接亂刀砍死,還有“婦女多在官軍中”的傳統,搶起公卿貴女來也毫不含糊,甚至淪為營妓的都不少,真是一個斯文掃地的年代。
黃巢之亂更是將他們的難堪推到了頂峰。
光啟中,巢亂雖平定,但世家大族的日子愈發不好過,影響力僅限於關中以及老家,地方土豪日漸崛起,大小軍頭依然我行我素。這是一個草根狂歡的年代,世家大族不僅是從政治上被清理了,甚至還被從肉體上消滅,殘存下來的人心有餘悸,不得不化整為零,最終湮沒於歷史大潮之中。
武夫當國,大概是世家大族最痛恨的一種社會形態。
擱南北朝那會,沒有世家身份或大族提攜,小軍官立了戰功,很難得到提升,便是升官也有天花板,甚至還可能被人侵吞功勞,死於非命。
艱難以後,藩帥、衙將、刺史,草根出身的太多了。而且武夫們之間出現了一種“奇怪”的風氣,即互相之間太會共情,太有階級意識了。上官欺壓我,砍死他!有人剋扣糧餉,殺了他!我來帶大夥去那些世家豪門發財,大夥推我當留後!
這是一個大洗牌的時代,世家大族的一半身子已被打落塵埃,剩下一半也即將被打落。他們最後的掙扎,大概就是依附於一個看起來對他們沒有太多惡意的武夫,努力發揮自己的價值,苟延殘喘。
鄭延昌看不太下去,想分說兩句,但被劉季述拿眼一瞪,又失了勇氣,扭過頭去。
“都這個時候了,何必再鬧生分呢!”王摶苦笑了一下,道:“見到聖人要緊啊。”
西門重遂的臉色稍有緩和。
“西門宮監,西門昭既為你假子——”
王摶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西門重遂打斷了:“我素無此假子,此人名叫符道昭,蔡賊出身。”
“好!”王摶噎了一下,又道:“符道昭意欲何為?”
“這賊子,多半是想劫持聖人,奇貨可居。”西門重遂恨聲道。
“這——”王摶有些不理解,都這個樣子了,劫持聖人有什麼好處?撐死了加官進爵,至於地盤,那肯定是沒有的。你去哪裡要地盤?同州?華州?還是京西北諸鎮?
“此等武人,豈可以常理推測?”崔昭緯終於說話了:“我看他也沒甚大的謀算,不過是臨時起意,求取個尚書令、太師之職罷了。”
“尚書令如何能給?”王摶有些吃驚,道:“三師者,非道德崇重,則不居其位。無其人,則闕之。寧缺毋濫的重職,怎可輕授?”
“人家握著刀把子,你不同意又如何?”崔昭緯本就看不大慣王摶,又譏笑道:“便是符道昭索取汝女為妾,怕是也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