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赴張掖、高適赴武威、杜甫赴秦州,走的都是這條道,今日自己也走這條道,希望能走出個不一樣的未來吧。
離開秦州後,沿著渭水大道行走,經伏羌縣、落門川,抵達了隴西縣,此時八月十二。
一路上有些奇怪,多了不少隸屬鳳翔鎮的天雄軍士卒,正在伐木造柵。難道他們擔心定難軍東攻秦州?
這朱玫,也不像傳說中不理事啊,對自己地盤倒是看得挺緊。秦州,在隴山以西,與鳳翔府之間還隔著大山,戶口也不少。以前一直是隴右第一州,大中年間收復之後,安定了快四十年了,定難軍若垂涎之,倒也不是不可能。
隴西縣的郊野有些荒涼。
吳融信步走到了一處驛站遺址旁,仔細看著那些佈滿青苔的瓦礫。
統治隴右諸州的吐蕃人是無能的。
在河西諸州,他們大量保留了驛站,給自己提供方便。瓜、沙諸州的城池也完好無損,以讓自己居住方便。或許,河西那邊的是真吐蕃人,隴右這邊的是假吐蕃人吧。
驛站遺址旁有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不到十戶人家。吳融、蕭蘧等人上前,找人採買食水。結果轉了半天,居然沒一個人會說官話。
一個稚童走了過來,臉上似乎塗抹了點顏料。見有外人,其孃親一把將童子拽回,將臉上的塗料擦了個乾淨,神色間大為不安,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大家聽不懂。
“客從何處來?”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蕭蘧、吳融二人齊齊轉身,看著一位拄著柺杖的老漢,剛才就是他說的官話。
“丈人(唐代男性老者的面稱,亦可作老翁,後者有尊重之意)尚能講官話?”蕭蘧喜道:“正想採買些食水。”
“老人(唐代用於自稱)本貫秦州,被吐蕃掠來,當然可講官話。”杖老搖了搖頭,用略帶感傷的目光看著那對母子,道:“他們都是天寶遺民,已是講不得官話了。身處胡地,久而久之,不知何為胡俗,何為中國之俗。赬面乃蕃人習俗,雖楊將軍已下令盡改胡風,然就一句話,濟得甚事!還得有人去做啊!鄉野之人,更比不得那邑人,無人教導,何日能習得華風?某老矣,亦無家人,說話也無人聽。罷了罷了,朝廷不管,多說無益。”
“楊將軍可是那收復渭州之楊指揮使?”
“不光收復了渭州,連岷州亦克復了。這幾日陸續有軍士從南邊撤回,若運道好,你們便可瞧見。抓了一大堆吐蕃俘虜,軍容可謂盛矣。”
“竟連岷州也收復了?”蕭蘧有些驚喜。
岷州三縣、渭州四縣、河州三縣、臨州二縣,蘭州本只兩縣,最近朝廷准許新設皋蘭、榆中二縣,這河渭鎮便有五州十六縣了。就是戶口太少,州縣空虛,還得多想想辦法。
“自然收復了。楊將軍真乃神將也,當年若有此等上將,老人也不會砍個柴的工夫,就被人掠去了。”杖老語氣感傷,神色間卻頗為平靜,過去了三十餘年,顯然早就看開了。
“楊將軍此時在何處?”吳融追問道。
“應還在岷州,不過早晚要回來的。聽過路的軍士說,大帥下令班師了,諸軍次第返回。”
“為何不繼續打?收復全部失地?”吳融急問道。
蕭蘧看了他一眼。打仗,哪有那麼簡單?若能輕易收復失地,想必靈武郡王也會樂見其成。這個吳融,性子倒挺急。
遠處忽然響起了陣陣馬蹄聲,大隊騎卒出現在了河谷大道的盡頭。
旌旗招展,軍容鼎盛,此得勝之師也。
吳融、蕭蘧二人出神地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