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軍窮啊,出征也一月了,靈州方面支援的糧草已用得差不多。州內本來就入不敷出,全靠中央支援。而今天下大亂,糧草轉運困難,豐州上下也只湊出了一月糧草。也就是說,如果沒足夠的新增補給,出征的這幾千人差不多也就只能在外面繼續浪一個多月,然後就得打道回府。什麼?沒計算回程所需的糧草?你大爺的,我們是兵啊,隨便劫掠幾個党項部落不就有了?
於是,在這樣一種“指導思想”下,天德軍主力開始在東城駐下,一面監視振武軍城,一面派出少量人馬,帶著大隊輔兵,前往東城、軍城附近的金河縣(註釋1)鄉野——呃,不是劫掠,事實上週邊也看不到什麼人影,而是割麥子……
是的,沒錯,就是割麥子!天德軍、振武軍轄境,種植的是春小麥,一般在五到十天前,就已經收穫完畢了。可是因為戰亂,百姓紛紛走避,小麥收穫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膽子大的村莊還敢收了麥子再跑,但膽子小的就直接扔那跑路了。天德軍五千兵馬,人吃馬嚼的,消耗不可謂不小,因此便四下搜尋,看哪片田裡的麥子沒收,直接就派輔兵過去開割。
輔兵多來自豐州境內的山南党項,雜以部分漢化突厥、回鶻,他們本來就大量從事農耕活動,而非遊牧,故割麥子是老本行,動起手來飛快。軍城裡的人見此也無動於衷,似乎打定主意不出來了。邵樹德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們動作快,已經提前收穫了許多糧食,外面殘餘的部分,也不怎麼在乎了。天德軍愛拿就拿去吧,動搖不了他們的根本,正所謂有恃無恐。
果然,在東城待了半個月後,遊騎再也找不到一塊沒收穫的田地了,數千大軍有坐吃山空的危險。而且,這些時日,散出去收糧的兵馬也不讓人省心,據說還有衝到人家党項、回鶻、吐谷渾部落裡搶劫的。邵樹德就見過豐州城的那個都,一次帶回來千餘石糧食和數百頭牛羊,那些騎兵的馬鞍旁還掛著血淋淋的人頭,更有不少党項婦人被擄至軍營淫樂,讓以郝振威為首的一干軍官們很是頭疼。
“真他孃的一出鬧劇!”看著日漸烏煙瘴氣的東城,邵樹德有些無奈。武夫的生活就是如此,秋毫無犯只是童話,這麼多年來他早習慣了。更何況,跟在監軍使身邊,吃著別人孝敬過來的牛羊,他也沒有太多的底氣指責那些肆意劫掠的軍士,頂多說一句不該殺傷人命或擄掠婦人罷了。邵樹德真正擔心的,還是再這樣亂搞下去,怕是要激起周邊部族的公憤了。若是被圍攻,以天德軍這會懶散的模樣,倉促野戰,失敗的可能性不低。
“怕那些人反?”盧懷忠聽到邵樹德這個擔憂時哈哈大笑。他現在身披鐵甲,嘚瑟得不行,時常想找關開閏隊的那些亡命之徒幹架。若不是邵樹德管著,同時畏懼軍法的話,這廝早把那些“突將”們給揍得滿地找牙了。
“隊頭,俺可沒老盧這麼樂觀。振武軍這邊的党項部族,雖然歷來聽話,可也不會任人欺負。禍害了這些日子,俺估摸著也快到極限了。”任遇吉走了過來,說道:“如今振武軍城就是個雞肋,打又不能打,撤的話顏面上不好看,朝廷那邊也交代不過去,想必郝都將這會也很是頭疼。我看不如渡河去勝州,榆林關的那守將不是說忠於朝廷麼,咱們就全軍渡河,先佔了榆林關,然後去勝州城就食。”
“勝州那邊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邵樹德嘆了口氣,道:“前幾日我聽監軍使提起過,李國昌麾下的沿河五鎮都知兵馬使折宗本並未跟著東去。在李國昌大隊渡河進入河東後,他便從麟州出兵,收取了勝州南部的河濱縣及河濱關渡口。若不是兵力不足,以及想再觀望一陣局勢的話,我估計他還會派人收取勝州城。這裡本來就是他的防區,折家又是党項大族,威望素著,佔領勝州輕而易舉。折宗本之子折嗣倫的騎兵不就曾出現在榆林關附近麼?唉,我是真的擔心啊,舉目望去,竟然無一支友軍,此時坐困東城,絕非上策。”
“他奶奶的!這也愁,那也愁,怎麼就不能痛痛快快打一場呢?算計來算計去,都是狗屁!讓俺老盧上陣多砍幾個賊酋腦袋,這局面就破開了。”看著遠處其他都團裡軍士們的歡聲笑語,再看看自家這邊凝重的氣氛,盧懷忠就有些鬱悶。
邵樹德和任遇吉一齊瞟了他一眼,又一齊搖了搖頭。典型武夫的思路,但此時於事無補。
註釋1:金河縣,天寶四年置,附郭振武軍城,或者說振武軍城就是金河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