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謀主蓋寓對自己講過,他也深以為然,但有時候心裡有氣,總覺得不舒服。這個邵樹德,在代州殺過程懷信,並以此為功,得授綏州刺史,就此發跡。
仔細想想,心裡總是有點彆扭。
“李帥!”王重榮提高了點聲音,提醒道。
“嘭!”李克用用力一拍案几,長出了口氣,道:“罷了,便放過契苾璋這廝。振武軍歸邵帥,大同軍某自出兵討伐,邵帥以為如何?”
“善!李帥如此痛快,當滿飲此杯!”邵樹德舉起酒樽,道。
李克用端起酒樽一飲而盡,臉色愈發紅潤了。
放下了這樁心事,李克用倒灑脫了不少,連喝兩杯之後,便道:“聽聞夏州有葡萄美酒,不知何時得嘗。”
王重榮看了一眼邵樹德,見他沒反應,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種話,換個物件來聽,說不定就疑你要圖謀夏州了。趕緊結束吧,李克用再多喝兩杯,萬一弄成上源驛那般當眾挖苦、訓斥朱全忠,會發生什麼事?不得火拼一場?
“李帥若喜葡萄美酒,某回去便遣人送些至晉陽,此物甚妙,李帥每日飲上幾杯,神清氣爽,可延年益壽。”邵樹德不動聲色,笑道。
其實李克用剛說完那話就後悔了。他不是傻子,知道那話隱含的意思,但喝了不少酒,嘴一快就說出去了,能怎麼辦?
收回所說的話,不是自己的性子。他就是那麼一個孤傲的人,哪怕讓別人誤會自己,也不屑於解釋、服軟。
說了就說了,你若誤會了,有什麼事,放馬過來,我都接著,哪怕事後懊悔不已。
不過邵樹德沒有計較,輕輕化解了,李克用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於是又連喝兩杯。
“聽聞邵帥喜美人劍舞,惜在場皆是粗人,只懂殺人劍法,怕是入不得邵帥之眼。”李克用又笑道。
靠,還有完沒完了!你要是派李存進舞劍,看他那要吃人的樣子,我也得把李唐賓喊過來舞劍,往鴻門宴的節奏走?
幸好王重榮有點急才,見狀笑道:“軍中劍法粗陋,不看也罷。邵帥、李帥皆乃當世名將,什麼樣的劍法沒見過?今日高興,喝酒便是了。”
“也是。李帥當世虎將,關中討黃巢,屢戰屢勝。彼時某屯兵東渭橋,後追巢賊而去,竟是緣慳一面。今日得見,果然不凡,當滿飲此杯。”邵樹德端起酒樽,道。
李克用此時已喝了不少酒,聞言有些高興,便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邵帥,之前提過的藍田楊氏之事……”見化解了兩人的矛盾,王重榮便提起了楊復恭之事。
“此事某回去便與西門宮監知會一聲,想必無人阻攔。”邵樹德說道。
“如此,大事抵定。”王重榮笑道。
李克用亦有些滿意,端起酒樽又飲一杯。
此番出兵還是慢了,聚集草原蕃部人馬花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讓邵樹德先進了長安。不過結局還不錯,楊復恭起復,自己還了他們楊家的人情,在朝中也得一大助力,今後可更加舒心。
“邵帥準備何時回夏州?”王重榮又問道。
“便是旬月之間了。”
“李帥亦要回太原,今後山高路遠,不知何時得以再見。”說到這裡,王重榮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說道:“某看二位年歲彷彿,皆一時俊彥,不如約為兄弟?今後亦可互相照應。”
其實,王重榮心裡還藏著點小九九,那就是在座者三人,兩人約為兄弟,豈能獨獨讓過他?好歹也是琅琊郡王呢。
李克用聞言一怔。
其實,在他眼裡,邵樹德與他是同類人,都喜歡聚結羌胡,對蕃部看得很重,認識到了草原諸族的巨大潛力。但正因為如此,他才較為警惕。
不過此時已然劃分了各自的勢力範圍,邵樹德很明顯是要實控關北四道,自己也想攻滅大同、昭義兩鎮,此時相鬥,只會壞了各自的大事。
國朝以來,義兄弟之風甚烈,主要還是亂世之中求存自保。約為兄弟,不如結拜那麼鄭重,但依然是一個不錯的取信於對方的法子。
再說回來,如今河東滿目皆敵,除了姻親王處存,可還找得到一個幫手?萬一大事進行到關鍵時刻,河西數萬人馬東進,自己可頂得住?
李克用想起了臨行前蓋寓對自己所說的話,結好河西,以圖河南、河北。當時覺得甚有道理,但又有些不以為然,現在想了想,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法子,於是衝口而出道:“便與靈武郡王約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