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鐘樓上擺酒,招待楊悅及一同跟過來的兩個兒子。
“楊軍使,覺得這夏州的萬家燈火如何?”邵樹德端著酒樽,迎風而立,指著城牆內外的星星點點,問道。
“比三年前來時強了很多。”楊悅亦起身,捋了下鬍鬚,仔細欣賞著夏州城的夜間燈火。
這兩年搬來了不少人,主要是軍士家屬,還有投奔自己計程車人家族,如宋樂所在的西河宋氏等等。再加上連續太平了好些年,如今的夏州,確實有幾分氣象了。
楊悅神色深沉,目光中帶點新奇、訝異,但更深處,似乎還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
“大帥,如今鎮內安定,太平無事,若再起刀兵,征伐不休……”楊悅轉過頭來,看著邵樹德,道:“這夏州的萬家燈火,又能維持得了多久?”
“何必呢?”他嘆了口氣。
“夏州只是天下一隅。”邵樹德亦看著楊悅,說道。
楊悅不語。
“而今河南戰亂四起,吃人魔王橫行。江南盜賊蜂起,連陷州郡。蜀中變亂不停,牽連數十萬百姓。”邵樹德繼續說道:“還請將軍幫我。”
黑沉沉的夜色中,楊悅沉默了許久,然後問了一個問題:“大帥對隴西之地怎麼看?”
“日後自當收取。”
“當真?”楊悅追問道:“隴西陷於吐蕃、回鶻多年,大帥攻之可不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邵樹德斬釘截鐵地說道。
“大帥既允了此事,楊某還有何話可說?自當奉大帥號令!”楊悅單膝跪下,大聲道。
“興許日後還得遣楊將軍為先鋒,攻取隴西諸州呢。”邵樹德親手拉起楊悅,道。
“求之不得!”楊悅哈哈大笑道。
看得出來,楊悅這個人其實不太想打“內戰”。他對拓跋思恭沒什麼意見,對邵樹德與拓跋思恭之間的權力遊戲也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形勢若此,到了他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那麼也就只能拋棄拓跋氏了。
因為邵樹德是大帥,掌控著三州之地和兩萬大軍,拓跋思恭侷促在宥州一隅,兵不過萬人,實力相差較大。自己既不想鎮內紛爭不休,那麼最好幫助強勢的一方,迅速平定此事。
如此簡單的邏輯,邵樹德看出來了,於是他成功拉攏了楊悅。拓跋思恭的使者送過去了大量金銀器、絹帛,結果還是什麼承諾都沒得到。
邵樹德至此也舒了一口氣。宥州是拓跋党項的老巢,自己欲取之,那麼還是先把困難估計得足一點好。
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大概做了四件事:一、對宥州經濟進行打擊,破壞其食鹽銷售,減少其財貨來源;二、北征草原,斷拓跋氏一臂,並收取大量財貨、兵員;三、拉攏橫山党項,獲得野利氏及其附庸部族支援,再次削弱拓跋氏戰爭潛力,同時反過來利用其力量打擊拓跋思恭;四、獲得經略軍支援,其三千精騎從榆多勒城南下的話,可輕易抄掠拓跋氏的大後方,尤其是拓跋氏主力在宥州和自己對峙的時候,後方空虛,不堪一擊。
這四件事,其實都是依靠“勢”來取得的。即自己掌握著大義名分,同時擁有鎮內最強大的武裝力量,掌握著最多的人口、錢糧,這就是“勢”。然後利用這個“勢”,一步步削弱對手,增強己身,待對手衰弱到極致,而自己的“勢”也上升到極致的時候,再以雷霆萬鈞之勢,出動主力部隊,與其決戰。
邵樹德以前總覺得將門世家秘傳的兵法更貼近實際,更有用,而《孫子兵法》之類的高屋建瓴的說辭太空洞。現在想想,那只是因為自己以前是一個“將”,而現在則是名副其實的“帥”了。
大帥用的兵法,自然不一樣。
中和四年八月二十,武威軍接到命令,全軍離開營區,押運糧草、器械往夏州進發。
二十二日,地斤澤都巡檢使嵬才蘇都遣蒙保率各部集結起來的兩千騎南下,抵達夏州。
二十三日,義從軍使野利遇略率六千人抵達夏州。所部除橫山党項四千人外,還有折馬山、折遇、悉利等綏、銀党項蕃兵兩千人。
這三支部隊加起來便已是一萬四千餘人了,再加上自己準備帶著出征的鐵林軍及衙軍周融部,又是一萬一千人。唔,還有楊悅的五千人可以突襲拓跋氏及其附庸部落大後方,總共動員了三萬步騎。
邵大帥,是不想留著拓跋氏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