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食人能多買些茶葉,國中有多一大筆收入,園戶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邵樹德說完說道。
“陛下聖明。”不待王黑子發言,張永搶先說道:“臣遊歷大食諸城,聽聞他們四海為家,到處販賣貨物,富庶已極。一年花個十萬斤銀子買茶葉,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
“他們那喝茶的人……”王黑子忍不住說道。
張永悄悄瞪了他一眼。
邵樹德不以為意,道:“王卿說的是事實。茶葉放在藥店裡賣,又能賣出去多少?縱然賣得貴,量也太少了。更別提,這個貴也只是對大食人而言,他們在大夏買的茶葉可不貴,盡挑最便宜的買。”
“陛下所言極是。”張永立刻應道。
“陛下……真的聖明。”王黑子情商稍稍有所恢復,也跟著說道。
邵樹德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記得上次會面的時候,王黑子說話畢恭畢敬。當時他還有些感慨,一個在海上闖出偌大名聲,多半也殺人不眨眼的狠人,在進了象徵帝國最高權力機構的皇宮時,也被震懾得戰戰兢兢,不敢說錯一句話不敢犯一點錯誤。
這次遠航五年歸來,心性又變了。看樣子之前的奏疏沒誇張,一路上遇到的艱難險阻乃至人生絕境,實在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之後,王黑子的心性已經變得十分堅韌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此時不在皇宮,沒那無處不在的威壓。
“吃點果品。”邵樹德結束了茶葉的話題,揮了揮手,吩咐道。
宮人立刻將切好的橘子、甘蔗端了過去。
“謝陛下賞賜。”張永、王黑子二人齊聲道。
張永是鄂州人,對湖南有所瞭解。
事實上,無論是湖北還是湖南,橘子都是特產。想當年,荊南節度使進獻的土貢之一就是橘子。就此時而言,荊州橘子的名聲遠大於湖南諸州。洛陽人提及湖廣道的橘子,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江陵橘”,可見名氣之大。
湖南還在追趕,而且速度很快,唐代就有以橘命名的鄉里。
張說《初入湘中有喜》裡就提及:“徵鞍窮郢路,歸棹入湘流……兩邊楓作岸,數處橘為洲。”
杜甫《酬郭十五受判官》中亦有“喬口橘洲風浪促”之句。
在此時的湘水、洞庭湖流域,“橘子洲”之類的果園越來越多,發展十分迅速,很多果農倚此發家致富,收益比種糧食還高——當然,受限於湖南的人口、經濟規模,這類人還不夠多。
與歷史悠久的橘子相比,甘蔗種植則是大夏朝的功勞。
司農寺在衡州設立分院,培育新品種,各地官府則從外地引進品種,擴大種植。
歷史上湖南甘蔗大發展,應該要到馬楚中後期了。史載馬楚雞狗坊某卒長“善種子母蔗,灌勞有法,繁殖蔓衍,遂為圃人冠。”
既然是種植冠軍,那麼當時一定有成規模的甘蔗園,這是毫無疑問的。
所謂“子母蔗”,其實就是宋代、元代流行的“蔗莖裁節埋種法”,種植水平相當高了。
邵樹德也是近兩年才關注到湖南蓬勃發展的甘蔗種植業的。
老實說,他有點驚訝。但在來了長沙一趟,對此地溼熱的氣候有了直觀感受後,他徹底信了——實在太熱了,與後世兩廣有的一拼,這尼瑪還是小冰河氣候嗎?比21世紀的湖南熱多了好嘛。
湖南目前主要種植三個品種:蠟蔗、荻蔗、赤崑崙蔗。在同光五年的時候,湖南白糖已經成為貢品。而這,對於湖南甘蔗種植及榨糖產業而言,或許是一大促進,對北方的甜菜糖產業也是一大打擊。
原因無他,湖南甘蔗的威脅更大,比嶺南大多了,因為湖南白糖可透過湘水—洞庭湖——長江—漢水—唐白河水系,然後過襄城漕渠,經山頂運河之後,再透過汝州水系運至洛陽。
整個運輸成本比起關北甜菜糖來說,只是稍高一些——後者透過黃河水運,距離更短,成本更低——但架不住蔗糖產量大啊。產量一大,生產成本就會降低,競爭力就會變強。
目前洛陽糖市已經看得出一些苗頭了,等到將來湖南開發程度加深,衝擊會進一步加大,北地又少一個財源。
經濟重心的南移,其實就是由這麼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商品構建起來的,人力似乎完全難以挽回。
邵樹德端起他讓人特別榨制的甘蔗汁,美美地喝了一口。
比起後世的甘蔗汁,不夠甜,而且差距有點遠。他知道,這是品種的原因,含糖量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