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本書《通貨》,邵樹德講的都是十分概念性的東西——他也只打算寫概念性的東西。
他始終無法理解,很多商人在實際經營中,明明已經對這些概念有模湖的認識了,甚至有自己獨特的理解,為什麼不出一本書呢?
其實不光商業,其他很多方面都如此。
既然沒人做這件事,他就來做。
商人可能懂貨幣,但官員不一定懂。對當官的來說,無需高深的理論,概念性的東西瞭解下就行了,免得貽笑大方,做出拍腦袋的決策。
而在這本書完成之後,《人口陷阱》開寫之前,邵樹德一度想再寫本關於貨幣、商業、信用方面的入門書籍,但基於上個理由,他放棄了。
如今這個天下,不具備全面使用金屬貨幣的能力,存量不夠。
臘月下旬,在《通貨》這本書徹底完稿,《商業》、《地租》、《賦稅》、《人口》四本書都只開了個頭的時候,戶部尚書杜曉帶著幾位左貳官員先期抵達——他是在今年初接替兄長杜光乂出任戶部尚書的,兄長的心疹愈發嚴重,不得不回家休養。
當天晚上,他收到了一份《通貨》手抄版,於是徹夜通讀。
臘月二十三日,邵樹德在蓬來殿內召見戶部諸位官員。
“書看完了吧?”邵樹德直截了當地問道。
“看完了。”杜曉回道。
其實不光他看完了,幾位侍郎、郎中、員外郎們也各自手抄了一份,回去
“怎麼樣?”
“陛下不會是想廢除絹帛,推廣銀錢吧?”
邵樹德一聽就笑了,問道:“朕看起來這麼傻嗎?”
杜曉無語。
他知道聖人一直對銀元情有獨鍾,並衍生出了銀元票這種東西。
當然,杜光乂是支援聖人的某些政策的——
三十年前,為了緩解錢荒,聖人大力推行集中交易、記賬貨幣的模式,使得民間對金屬貨幣的需求大大降低。
三十年後,商人們已經漸漸熟悉並認可了這種模式,因為真的非常便利於商業交易。
三十年的時間,這種習慣、認知一直在不斷強化著,以至於現在銀元票的信用大大增加,可以直接拿來交易。
但——也只能到這種程度了。
聖人的舉措,大大緩解了錢荒,於天下百姓有恩惠,於商徒們有大恩。但你要說直接用銀元做貨幣,這不靠譜,杜曉不同意。
還好,聖人也十分清醒。
“朕知道,銀元票還不是貨幣,只是一種信用憑證,與前唐各鎮進奏院開具的飛票並無本質區別。”邵樹德說道:“在未來數十年甚至百餘年,銀元票始終只會在很小的範圍內流通,天下絕大多數人根本見不到其真容,甚至聽都不會聽說。”
“那——陛下為何寫這本書?”杜曉好奇道。
書的內容很白,甚至用語習慣都很彆扭,讀起來很吃力。而且似乎創造了太多的新詞,讓人無所適從。
“朕老了……”邵樹德只說了一句。
杜曉惻然,想說些什麼話,又覺得都不合適。
“所以想留下一點東西。即便現在不合適,但將來條件成熟了,或許就有人記得這本書。”邵樹德繼續說道。
其實正如他所說,現在努努力,打好基礎,也許在一百年後,金屬貨幣可以逐漸把非常不好用的布匹、糧食擠出市場,讓它們慢慢成為歷史。
這就是邵樹德寫《通貨》的原因。普及金屬貨幣領域的各種概念、原理,給官員們掃盲。
不要高估官員們的知識面。
對於讀經史上來的官員,經濟方面幾乎一竅不通,很容易搞出各種騷操作,並不是他們特意使壞、故意亂來,他們是真的不懂。
“不說那些喪氣話。”邵樹德笑了笑,又道:“朕在書裡寫了一種撈錢的辦法。也許一百年後,某位宰相讀完全書後,能掌握其精髓,為朝廷增加收入。”
“法幣與鑄幣稅麼?”杜曉問道。
“正是此物。”邵樹德說道:“可別小看它。如果好好操作一番,朝廷收入會大增,能解決好多麻煩。錢多了,很多麻煩就會消失。”
邵樹德一直覺得明朝浪費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日本白銀的大量流入——馬尼拉帆船貿易提供的白銀其實不多,畢竟每兩年才1-2艘船——使得明朝有條件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能夠推行金屬貨幣的朝代,但他們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