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所難者,唯補給而已。”從雲南回來後就進講武堂進修的丘增祥,指著地圖上幾條彎彎曲曲的路線,道:“最好的辦法,其實還是在尹、西二州屯墾,就近調運。其次是從北方草原調撥牛羊至北庭,最下者乃從河西走廊運糧。”
此言一出,人人側目。但其他人不說話,只把目光投在一人身上:李璘。
兩人都是武學生,還都立下了大功,槓一槓唄?
“這是純粹瞎扯。”果然,李璘不慣著別人的臭毛病,直接說道:“在西域屯墾固然是上上之策,但從北方草原調運牛羊是怎麼回事?這事容易嗎?去年聖人兩路出兵,親領北路,數十萬牛羊走到北庭時,大部瘦骨嶙峋,還被吃掉了三分之一以上,你來說說,靠這個行嗎?”
“自然不能純靠牛羊補給。”丘增祥說道:“草原進兵,隨軍攜帶的牲畜只能作為最後的補給,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殺牛羊,尤其是母牛、母羊。但這麼多兵馬,不會搶麼?”
“搶不到怎麼辦?”
“總能搶到的。實在不行,就停下來,讓牲畜養養膘。”
“養膘那麼容易?人走遠路還掉膘呢,一時半會都補不回來,牛羊那麼容易?”
“那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只是你說得太輕巧了。”
述律婆閏、劉知遠、相里金、白奉進、賀德倫等人交頭接耳,偶爾輕笑兩聲,懶得摻和這場爭論。
“且住。”邵承節開口阻止了二將的爭論,道:“聖人用兵,首重糧草。西征之役,體現得淋漓盡致。北路軍大半時間在放牧,南路軍大半時間在集聚糧草。軍糧足,而後可以進擊。諸位能認可這一點,便已經達到了目的。”
“其次,大夏軍中有很多參謀,這次行軍參謀便體現了自己的本領。如此遠征,行軍路線稍有差池,便會釀成大錯。這次路線基本沒什麼問題,可見之前三年的準備是相當充足的。謀定而後動,諸位應當也認可這一點,夠了。”
說完這些,邵承節看向李璘,笑道:“李卿,這仗與攻南蠻之役,大不一樣吧?”
李璘道:“確實大不一樣。攻長和之役,一路攆著鄭仁旻的屁股打,以快打慢,追亡逐北,南蠻還沒反應過來,都城便陷落了。”
“李卿打得十分出色,與我所思不謀而合。”邵承節讚道:“若聖人來指揮徵南之役,他不會這麼打。世間統兵之將領,其風各異,須得好好琢磨琢磨。我聽聞西域賊人練兵、治軍、打仗的路數又不一樣,若李卿對上,一味窮追勐打可能會吃虧。反倒是聖人這種‘先為己之不可勝,再為敵之可勝’的用兵方略,更為穩妥一些。”
李璘聽了有些驚訝。
素聞太子用兵勇勐精進,怎麼今日這樣說話,老實說有點不太符合他的風格啊。難道年歲長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思路又變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少年時的太子帶兵打仗,與中年時能一樣麼?生活環境都變了,經歷的事也不一樣了,想法肯定會跟著變。
他今這番話,讓李璘隱隱覺得太子的兵法思想更進一步了,即對上不同風格的將領,有不同的應對戰術,而不是一味堅持自己的風格。
這種思路怎麼說呢,用得不好那就是兩面挨耳光,用得好那就是神將。
聖人倒是有點這個味道了。
世人都說他用兵穩,但在淮北打楊行密的時候,充分發揮騎兵戰術,勇勐精進,打得敵人顧此失彼。
打朱全忠的時候,就穩重多了,以耗為主。
打契丹八部,則是堂堂之兵,厚重如山,一往無前,讓契丹數十萬騎手足無措。
而且,聖人用兵時還有很多戰場之外的招數,經常奏效。
打仗能打到這種程度的,不僅僅要求軍事上的才能,還要求人生閱歷、洞察世情,此謂神將也,李璘自覺還有所不如。
“今日討論,都記下了吧?”邵承節看向角落裡的兩位“實習”武學生,問道。
“回殿下,都記下了。”二人齊聲答道。
“那就好。”邵承節站起身,看向眾人,道:“講這麼多怪沒勁的,出去練練?”
“練練!”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起身。
練武輸贏是一回事,與太子加深感情則是另一回事。
當然,能進講武堂的,都是有點“慧根”的,聖人還在呢,與太子親近到哪一步,是個值得細細考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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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講武堂內眾人口沫橫飛覆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