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和國使者抵達雅州時已經是七月中了。
李唐賓已經南下至黎州,邵明義也正在督辦一批糧草、器械,準備南下嶲州。
這一回,他們是打算儘可能往南打了。
機會很好,一戰重創南蠻主力,十萬大軍能熘回去三成就算多的了。另有數萬丁壯,部分出自黎、雅二州,來自賊境的也不少,不下三萬人。
仔細算算,這次大長和國至少損失直接控制區內的十萬以上的男丁,還是比較能打的那種,剩下的歪瓜裂棗,還有幾分反抗的能力?
如果錯過本次機會,給南蠻十年、二十年的時間恢復,小男孩長大成人,訓練成兵,婦女多多生育,充實戶口,國力漸漸恢復,那時候再打,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成年男子,是一個國家國力最重要的組成部分,這是每個人都明白的道理。
南蠻派來的使者叫鄭遠,一上來就說鄭氏出身中原,攀交情、拉關係,言辭卑微懇切,很有說服力。
邵明義急著南下,沒工夫和他多磨嘴皮子,只問道:“鄭君談及祖源,我倒要問問了,發兵北侵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是什麼人?”
鄭遠聞言,不斷賠笑,道:“敝國驃信已知錯矣,惟願大國天子胸懷寬廣,兩國重修舊好,豈不美哉?”
“得志便猖狂,打不過就裝死,世上豈有這麼便宜的事?”邵明義笑道:“使者無須多言,茲事體大,我也做不了主,還是趕緊去長安面聖吧。你最好動作快點,別等我打下兩京了,你還沒見到聖人。”
鄭遠臉色有點難看,問了一句:“殿下可知張虔陀、鮮于仲通舊事?”
邵明義哈哈大笑,這是發現好話說盡沒效果,於是恐嚇了麼?南蠻君臣就這點水平,不足為慮。
張虔陀、鮮于仲通他當然知道。
前者曾為雲南郡(姚州)太守——唐玄宗天寶年間曾來了一次復古風,將州改為郡,刺史改為太守——南詔王閣羅鳳多次經過姚州,皆帶著妻子上門,張虔陀每次都“私之”,閣羅鳳也不介意。
但當張虔陀向他索要大量財物時,就拒絕了。
閣羅鳳的態度很明確,我老婆隨便你玩,但兵丁、地盤、錢糧不可能給。
張虔陀對此懷恨在心,密奏其罪,建議以閣羅鳳之弟代之為南詔王。
閣羅鳳於是怨怒,起兵造反,攻破姚州,張虔陀自知捅了大簍子,飲鴆自殺。
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聞閣羅鳳反,起兵八萬征討。閣羅鳳上表謝罪,願意退出姚州,賠償損失,鮮于仲通不許,蓋因兵馬都召集了,給朝廷的奏疏也寫了,如果原諒閣羅鳳,問題很大,戰爭正式爆發。
鮮于仲通率軍直入洱海地區,為閣羅鳳擊敗,八萬唐軍死傷六萬。但南詔損失也極為慘重,因為地方上被禍害得太慘了,原本人煙稠密之地,被唐軍燒殺搶掠,人口銳減,減少的還盡是烏蠻本部人口——閣羅鳳使用的什麼戰術,史書無載,大機率是全民抵抗、焦土戰之類,不然地方百姓也不會損失如此慘重。
鄭遠拿此事來說,大概意思就是即便夏軍如鮮于仲通那樣打到南詔的都城,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必然會遭受慘敗。
“使者大可不必逞口舌之利。”邵明義笑了笑,然後拉著鄭遠登上了城頭,指了指遠處一個人頭攢動的營地,道:“知道那裡都是什麼人麼?”
鄭遠若有所悟,但不說話。
“那是貴國俘眾,共計三萬五千一百餘人。再過數日,在大渡河俘虜的近兩萬人也會被押解而來。”邵明義說道:“等這仗打完,或許還有更多的俘虜。聖人有令,盡數發往江寧府修宮城。”
鄭遠臉色難看。
驃信鄭仁旻帶到會川都督府的人馬還不足兩萬,其中還夾雜了大量部落丁壯。從人數推算,至少有十二三萬人沒能回來。其中,死於夏人之手的絕對不會超過兩萬,被他們俘虜的有五六萬人,那麼還有五萬人去哪了?
他大概能猜到一些。
除墜崖而死的外,還有很大一部分人慌不擇路,躲入茫茫群山之中。如今過去一個月了,這些人如果沒能順利逃走,大機率會死於山中。
飢餓、疫病甚至是部落洞主的捕殺,都有可能。能被夏人俘虜都算是幸運的了,至少能多活很長一段時間。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得到赦免。
“不要想太多。”邵明義看了鄭遠一眼,道:“有些人,你本不該惹。古來那麼多君王,有些寬宏大量,有些溫文爾雅,有些老謀深算,有些深不可測,每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