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敕書發出之前,很多偏遠的地方就已接到樞密院調令了。
也是二月初五這天,遼東道府兵大集,至沉州集結。
說是“大集”,其實就是意思意思,出動了兩千人罷了。
畢竟本地局勢並不那麼安穩,而府兵又是地方上的定海神針,各府州湊一湊,有個兩千人差不多了。
“陳大郎,發財了啊。這裘衣,嘖嘖。我訴你,出征不用穿好的。萬一破了、髒了,心疼不心疼?”
“我樂意,咋地?縱是壞了,閒暇時去打個獵,剝幾隻騷狐狸的皮,簡單得很。”
“暇州狐狸那麼多?仙州多是原野,好皮子看來還是得去山裡找啊。”
“你這身鹿皮甲不錯啊,哪來的?”
“託人去安東府鬼叫嶺監獄找李瘸子做的。李瘸子以前是博州鼎鼎大名制皮大家,手藝好著呢。”
“他怎麼也來這邊了?”
“犯事了唄,給流放過來了。”
時辰還早,府兵們空地上閒聊著。
都是熟人了,被打散至各州各縣安置,除集中操訓外,平日裡幾乎見不到面。這會沉州相聚,彼此間還是很親切的。
今日天寒,但眾人並不怎麼畏懼。
人人身上都穿著厚實的裘衣,臉上用豬膏塗抹,還戴著皮手套。
不遠處,還有許多披著羊皮襖的部曲,各自牽著兩匹馬。
一匹馬給人騎乘,必要時也可拿來衝殺,但他們是步兵,沒那個必要。
一匹馬馱載著雜七雜八的物事,主要是甲胃、武器之類。
看得出來,府兵們的經濟條件很不錯。
武器裝備都是自己找人打製的,馬也是自家養的,甚至連從家裡到集結地所需的糧食也是自己準備的,身邊還跟著部曲、僕人幫忙,十分奢侈。
這才是府兵本來的模樣啊!
唐高宗後期,耕作十幾畝地,窮得不惜自殘也要逃役的府兵是什麼鬼?
唐玄宗年間,破產邊緣徘迴,被楊國忠用鐐銬拷去雲南打仗的府兵是什麼鬼?
府兵們外頭閒聊,軍官們屋內烤火。
“今年又有南蠻要過來吧?”有人問道。
“有的,聽聞至少有五千戶。”
“南蠻來得有點多了。其實我不太喜歡他們,笨得可以。一到冬天就跟凍僵了的蛇一樣,四里八鄉打聽打聽就知道了,經常有挺不過去的。”
“還不如江西人、淮南人、湖南人扛凍。”
“去年家裡收成怎麼樣?”
“收了二百七十多斛麥子,這地怪肥的,真是不錯。”
“是啊,我家有部曲耕作三年了,第一年荒地,收成不行。第二年只能說湊合。第三年就兩百多斛了。”
“當初聖人把我等安置遼東,不少人還有怨言,現都沒話了。除了冬天冷點,糧食方面真是沒得說。”
“不止糧食。隨便打打獵也是筆很大的進項。外邊那麼多荒地,沒人管,你就是派小孩去牧羊,也能養個幾十只、百來只。”
軍官們的討論就主要著眼於家庭的經營上面了。
府兵不納稅,不服徭役,只服兵役。一年二百多斛糧食的收成,良心點的與部曲五五分賬,那也有一百多斛。
禁軍士卒,出征時一天給面三升,一個月也就九鬥糧,一年不到十一斛。府兵全家要怎麼吃才吃得完?
即便第二代分家了,只剩一半地,還是可以維持一個正常的府兵。
前唐立國之初,給府兵授田一百四十畝,那也是傳到高宗、武后年間才敗壞的,至少已經是第三、第四代府兵了。
如果限制分割府兵的田地,儘可能儲存他們的財產,那還可以維持更長的時間。只不過父母愛子,府兵老爺如果生了一堆男孩,一定要分家產的話,官府也管不了那麼細,那就沒辦法了。
總而言之,府兵這種平時散地方、獨自訓練的軍戶,很難造得起反來,確實是一種很好的邊疆低成本解決方案。唯一的麻煩就是受限於人地矛盾,早晚要敗壞。
但大夏這會還是初代府兵,之前又是職業武夫,戰鬥力是非常強勁的。若他們,遼東真不會如此安穩。
“鼕鼕冬……”鼓聲響了三通。
軍官們立刻起身,前往外間。
兩千府兵也收起了嬉笑,持械肅立,鴉雀聲。
王彥章從營外走來,目視全場。
他其實已經接到了新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