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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傳璙已經抵達了海州。
離開之前,他特地繞路去了一趟洛陽,與在讀國子監的錢傳瓘會了會面。交代了一些事情後,又一路東行,抵達海州,準備返回吳越。
五月下旬,海面上其實已經開始刮東南風了,風帆肯定沒法用了,只能依託經驗豐富的老水手,追逐沿岸的洋流,慢慢漂下去。
速度很慢,也比較危險——別以為近海不會沉船,事實上很多。
但錢傳璙沒有選擇。江西即將成為戰區,也不見得多安全,從哪裡借道的話,錢傳璙覺得還不如坐船試一試。
臨行之前,新近轉任東海令的邵觀誠在碼頭附近設宴招待。
東海縣其實是一個島。島名「鬱洲」,亦名「田橫」。
唐初之時,曾在島上置環州,轄青山、石城、贛榆三縣,後罷廢,置東海縣。
因為優越的港灣條件,大夏在此設海關、碼頭,同時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船舶修造場,發展極速,已漸漸超越對面岸上的州府朐山縣。
邵觀誠在海關幹了好幾年,熟悉鬱洲島上一草一木,對這裡也很有感情。今年他甚至還納了東海土族吳氏之女為孺人,可見一斑。
不過也因為這事,被聖人狠狠罵了一通。因為他已經為其尋了一門親事:三泉巡檢使、藏才王氏族長王合的小女兒。
不過罵歸罵,邵四郎也不在乎了就是。
他今年十八歲了,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無論是軍事能力還是脾氣性格,與三位兄長的差距都很大。與其那樣,不如活得瀟灑一些,聖人謂之「擺爛」。
「聽聞羅牡丹在杭州,我恨不得隨君一同南下。」邵觀誠親手給錢傳璙斟了一碗酒,道:「大人說他是‘反諷大師,,我仰慕許久,唉,可惜不敢坐船!」
「羅牡丹」就是羅隱,現任鎮海軍幕府掌書記,因酷愛寫牡丹詩而得名。
當然羅隱還有別的外號,比如「十上不第」,因為考了十多次都沒中進士而得名。
也正因為如此,羅隱寫了很多諷刺詩,如「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三千年後知誰在?何必勞君報太平!」、「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一開始只是諷刺考場黑暗,後來諷刺官場黑暗,最後諷刺貪官汙吏、世道不公,越來越「刑」。
「殿下在海關數年,竟沒坐過船?」錢傳璙驚問道。
邵觀誠臉一紅,道:「膽小,怕死。」
錢傳璙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殿下倒是實在人。」
「不過我倒是想坐船出去看看,外面一定很有趣。」邵觀誠笑道。
「殿下別作此想為好。」錢傳臻苦笑道。
「平海軍的船還是可以試一試的,聽聞很安全。」邵觀誠的臉上居然有了點躍躍
欲試的味道,只聽他繼續說道:「最近島上來了不少武夫。平海軍副使趙宗誨還奉命來圈了一塊地,充作營房,吵吵嚷嚷。說不定哪天,我就坐上海鮫船,出海巡遊一番了。」
錢傳璙心下一動,勸道:「風浪無情,殿下且三思。」
平海軍就是大夏的水師,規模不小。他們到鬱洲島上來作甚?
錢傳璙心思靈巧,很快就弄了很多猜測出來。
聽聞安南私底下暗流湧動,朝廷欲募兵南下,本想借道黔中、嶺南西道。邕州葉廣略同意借道了,但黔中王建肇不同意,於是僵在那裡了。
那麼,他們會不會考慮從海上走呢?比如自海州出發,一路南下抵達安南?
如果真要這麼走的話,必然要在中途上岸補給、停留。
航海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不適應就是不適應,暈船都能死人,更別說風浪了。
理智一點的話,從海州出發,在吳越停留,上岸補給、休整,然後接著南下,在福建王審知的地盤上再上岸休整,最後一口氣南下靜海軍——廣州劉隱,多半不會同意借道。
但話又說回來了,劉隱不同意借道——無論是陸路還是海路——王審知以及家父就同意嗎?未必。
大夥是接受了朝廷的冊封,但不是真的就完全降順了。
外人可能不知道,但錢傳璙很清楚自己父親在杭州是什麼做派:有龍袍,制定了內部使用的年號,還有一套自己的官制,簡直就是關起門來做皇帝。
王審知那邊怎樣他不太清楚,但應該大差不離。
除了葉廣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