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終究沒有捨棄他們這些老兄弟,在如此惡劣的戰局之下,還親身前來。此恩,又何以為報?
安金全從牆上取下弓梢,仔細撫摸著。只要大夥還同心協力,這仗就還有得打,至不濟,固守河東好了。這一代不行,就交給下一代,說不定就有機會了。
“軍使!”親將又領了一人而來。
安金全仔細看了一眼幾乎脫力的信使∶滿臉血汙,背上還掛著一支箭,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十分可笑。
但安金全卻笑不起來。他知道,信使一路被追殺,說明夏賊的遊騎活動範圍已經籠罩到這一片了,而且人很多,不然黑漆馬糊的,可不一定撞得上。
“使君,賊軍大隊已過臺城鎮、趙王城,先鋒已至十餘里外。“信使喘了口氣,說道。
來得好快啊!安金全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凝重。旋又大怒,這幫畜生,剛打完仗,都不休整的嗎?
攻城死傷慘重,休整是應有之意,便是邵樹德也說不出什麼來。你們只需休息一天,我將邯鄲讓給你又如何你好我好大家好。畜生啊,畜生!
“帶這位兄弟下去裹傷,再吃點東西,養養精神。”安金全吩咐道。
說完這些,他便讓人給自己披甲,大踏步走出了縣衙。
事不宜遲,要趕緊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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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中,敵我難辨。
步兵還有佇列,騎兵走著走著就散了。
這邊一股數百騎,那邊一群千餘騎。駐馬歇息之時,遠遠聽到馬蹄聲,嚇得所有人上馬備戰,最後發現是自己人,虛驚一場。
但有時候也會遇到敵人。
邯鄲城南,小規模的騎兵廝殺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
戰場之上,各種口音的咒罵聲、呼喊聲充耳不絕。
黑夜之中,不知道多少騎士墜落馬下,死不瞑目。
李克用帶著一干五百餘騎,剛剛休養完馬力,就遇到一股北上的夏軍騎兵。
老李四十多歲了,但武藝不減當年。闇弱的光線之下,箭無虛發,每抬手,都有人應弦而倒。殺到性起之時,甚至親自衝殺,將一名夏軍騎兵十將斬落馬下。
親兵們看得暗暗心驚,待夏軍潰退逃命之後,連忙拉起老李的馬韁,苦勸不已。
一貫喜歡無腦衝殺的李落落也有些擔憂。夜色之中,似乎到處都是敵人。邯鄲遠遠在望,但嘈雜聲四起,城門內外,隱隱有鼓角之聲傳來。
“大人,夏賊騎軍主力都奔邯鄲去了。夜色之中,實在難以辨別敵我,不利驅馳衝殺。”李落落走了過來,勸道∶“安使君已奔武安而去,咱們且戰且退即可。只要不讓賊騎舒舒服服追擊,即便五院軍走散了,後面還可以慢慢收容。”
五院軍萬餘人,之前曾在臨洺縣附近被經略軍擊敗,損兵千人,餘眾兩千餘逃去了武安縣。臺城鎮那邊的一千兵,多半已經沒了,剩下七千眾,連夜撤退。
但這種黑夜之中的撤退,又談何容易。
沒有人追還好,一追就容易慌亂,屆時人散得到處都是,亂了建制,基本就任人宰割了。更何況還有最後一批人沒來得及離開邯鄲,就有賊騎趕至,將他們堵在了城裡。
“我也不意夏賊來得這般快!”李克用嘆息一聲,心情已經平復了下來。
方才是真的上頭了。
從滏口趕來的路上遇到了安金全,得知夏賊在打下滏陽之後,居然沒有休整,直接北上。他立刻就意識到失算了,五院軍不該連夜出逃的。
不過,不連夜逃命又能怎樣?待到天明之後,夏軍先鋒步卒趕至城外,屆時更不好逃了。按他對安金全的瞭解,大概會下令全軍固守,那麼這就又是一個滏陽故事,被趕來的夏軍主力重圍困,最終覆滅。
但李克用還是很生氣,生自己的氣。
盧懷忠一招得手之後,攻勢如疾風驟雨,根本不給他調整喘息的機會。仗打到現在都是懵逼的,也憋了一肚子的火。
衝殺一番,火氣稍稍平復,李克用也回到了現實之中,冷靜思考。
邯鄲西門外的殺聲又拔高了幾度,大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黑暗之中的火光,就像一盞明燈,吸引著無數的夏軍騎兵湧去。
李克用知道,沒跑成的那批五院軍士,完蛋了。
他默不作聲地上馬,下令離去。
西北方也有喊殺聲,那是安金全離去的方向。
這一晚,不知道多少人葬身荒野,最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