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人誠然有,但不太多。究其原因,還是人少地多。只要在陸地上還能勉強湖口,那麼絕對不會有太多人出海捕魚。
別看赤山浦、駁馬浦經常有船隻進進出出,忙碌得很。但路途中有多少船毀人亡的慘劇呢?書上只會記載某某出海,某某在哪裡登岸,這些是活下來的人。死於海難的,甚少有記錄,而這數量往往還極其龐大。
另外就是官府方面的阻礙了。
就節度使們來說,不太樂意治下百姓出海捕魚,畢竟誰知道你是不是一出海就跑了?不好管,難以控制。
當然,就他們的管理水平而言,大機率管不了漁民們出海捕魚的事情,因此這不是主要原因,核心還是在於風險與收穫不成比例。
簡而言之,以小舳板、排子、掛簍船出海捕魚,在近海都很危險,別說去遠一點的地方了。
背後的原因,是海洋漁業長期投資的缺位,甚至可以說沒有人投資。
邵樹德思考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投資海洋漁業既不經濟,也不政治正確。官府沒有動力這麼做,民間小門小戶的也沒這麼多資本,因此造就了千百年來還是那些破船在從事極小規模的海洋捕撈,甚至一直到清末都是如此,幾乎沒什麼變化。
但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呢?
17-18世紀,英國鼓勵從事海洋捕撈的漁民,並將每個人的詳細資訊登記造冊,以字母排序。風帆戰艦的年代,這些漁民,都是海軍的後備兵源。而戰爭消耗從來都不是什麼小數目,沒有足夠的兵源補充,是堅持不下去的。<w.
“殿下,這是漁船麼?”王師魯問道。
“正是。”邵樹德說道:“還沒正式建造,只是按照我的設想弄了個樣式出來。”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造船的好處並不僅僅在於做買賣,事實上捕魚也是一大收穫。”
“殿下,如果有選擇,百姓們並不願意出海捕魚。”王師魯說道:“一出海,生死難料,誰願意呢?”
“此誠為可憂之處。”邵樹德同意這個看法:“說到底,還是出海太危險。但天下太平之後,人多地少,屆時又不一樣了。”
“殿下所言極是。”王師魯說道:“不過,中原沒有地,不是還有其他地方麼?”
邵樹德詫異地看了一眼王師魯。
這年頭,還有這種有全域性眼光的人?知道向外擴張,緩解人地矛盾?
“殿下,江南諸鎮,地廣人稀。”王師魯解釋了一句。
邵樹德恍然大悟,還以為他說的是遼東呢。
不過也沒錯,古時候的版圖很大,但其實並未實際控制。說地圖開疆可能過了,但歷朝歷代在南方真有點像殖民帝國的風格了,從一個個散落的定居點開始,慢慢串成線,改造環境,主動或被動移民,同化土著。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千多年,最終完全消化了廣闊的南方,這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殖民擴張呢?只不過老祖宗比歐洲人文明,同化的土著都當做是漢人,慢慢融合掉了。
“開發江南,可不比出海捕魚安全多少。”邵樹德苦笑道:“有人被貶到荒僻之地做官,恨不得自盡。這還是官呢,況百姓乎?每一處溼熱之地的開發,都是由累累屍骨堆成的。”
他想起歷史上的荷蘭東印度公司。
殖民東印度群島(印尼)死亡率極高。從德意志地區招募的僱傭兵去一個死一個,在尼德蘭七省招募的水手也死得讓人心驚膽戰,最後不得不騙人、綁人出海——從蘇格蘭招募農民到荷蘭割牧草,給的工資很高,騙來了很多人,然後直接綁架到船上當水手,管你願不願意。
東印度公司千方百計補充人手去遠東,結果他們在東方的歐洲裔僱員(包括軍人、水手)最多時也就1.1萬人,數目始終上不去。首府巴達維亞鬧一次流行病就死一半人,直到活下來的人適應了當地環境為止。
江南或許沒有熱帶那麼恐怖,但也不是好相與的。
宣宗年間,抓獲的吐蕃俘虜,統一流放吳越。吳越在後世是中國的精華地區,但幾十年前還是流放地,你覺得能好到哪去?
南方的繁榮,是北方戰亂導致的一波又一波中原移民的累累屍骨築成的。歷史沒有記載這些披荊斬棘、改造環境的先人們的痛苦過往,只書寫了南方繁榮起來後的景象,這個春秋筆法,讓後人以為這個過程很容易呢。
“登、遼之間諸海島,人煙稀少,聽聞只有少許漁民在捕獵海狗、海獅?”邵樹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