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奔馬,這並不尋常,一般是有緊急軍情才這樣。
蓋寓下意識向外望去,卻見戰馬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在了大街盡頭。
他失望地收回目光,開始打量食肆。
食肆的生意比較清澹,這會只有寥寥幾個食客還坐在裡邊。
時局動亂,日子不好過,況且洛陽現在的人氣還不夠旺,大部分都是苦哈哈的役徒,窮得叮噹響。這會還能在外就餐的,不是過路商徒,便是小有身家的本地富人,而他們的訊息一般都很靈通。
“方才那是報捷的信使吧?”一名紅袍老者問道。
此人看起來氣度不凡,不是官人便是鄉間土豪,面前擺著一大碗粳米粥,外加一碟豬腎。
食肆店家似乎郎中出身,吸引了不少老食客。
豬腎補血填精益先天,粳米補養脾胃安後天,先後二天相互滋養,腎氣得衝,可治療——腎虛。
“代北停了,蘄州、舒州又打起來了,再過些時日,蘄舒停了,邢洺磁說不定又打起來了。”另外一位白袍老者說道。
得,全是老頭。
這位老人家面前也擺著一碗粳米粥,看來這家食肆主要以養生粥為賣點了。
粥裡看起來好像有肉從蓉、石斛之類的藥材。
肉從蓉,性味甘鹹溫,甘溫以助陽,鹹味以入腎,主溫補腎陽。
石斛,性寒味甘,歸胃、腎經,生腎水,強陰益精。
好傢伙,這倆老頭合著都是來補腎的。
“那就是打河東嘍?”紅袍老者笑道:“打吧,這天下亂成一鍋粥。不把那些軍頭打痛了,不會束手就擒的。”<huo.
“河東已是苟延殘喘,與河北諸鎮抱團取暖罷了。”白袍老者說道:“夏王大勢已成,就是不停地耗,也能把李克用耗死。”
“這麼多武夫,就夏王最有得天下的樣子。”紅袍老者說道:“至少把地方州縣打理得井井有條。其實到現在為止,我是沒想明白李克用在抵抗個什麼勁。他若來降,夏王便是做做樣子,也會給義兄弟一個富貴。蓋寓之流,豈非無智?竟然也不勸勸。”
“蓋寓本事也就那樣。”白袍老者說道:“況且他也未必能說服李克用手下那幫武夫。總想著依靠山河表裡的河東拖一拖,拖得久了,或許洛陽內部自己出變故。”
“唉,這幫失智之徒。”紅袍老者嘆息道:“夏王用兵,屢戰屢勝,同時大力辦學、改善農業,地盤越打越大,兵越打越精,莫非天意?違逆老天,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蓋寓默默喝著補腎的藥粥,心中有些難受。
邵樹德在中原的地位是愈發牢固了,竟然有人認為他有天命。
看這兩位老者的身份,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家裡定然有人在做官、為將。他們兩人多半也是某個群體的代表,這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此番他奉命南下,其實也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晉王聽說邵樹德要把天子弄到身邊,勃然大怒,派他來問個清楚。
其實在蓋寓看來,這事挺無奈的。問什麼?怎麼問?問出來了又能怎麼樣?
晉王其實很清楚,以河東的實力不足以打敗夏軍。那麼縱然邵樹德真的行禪讓之典,你又能怎樣?全軍南下將天子搶走麼?
蓋寓又默默補了一口腎。
大街上突然又跑來一波信使,邊走邊道:“大捷!大捷!李都頭李帥於海州大破王茂章,俘斬數千,楊行密敗亡可期。”
“這……”蓋寓大吃一驚。
街道上的嘈雜聲頓時大了起來。很多人自發地湧了出來,神色興奮,談笑風生。
洛陽士民已經以夏軍在外獲得的勝利為榮了,這是基本盤日趨穩固的標誌。
蓋寓沒心思補腎了,放下了快子。
很多人都想著拖,拖到邵樹德身死,然後看看有沒有絕地翻盤的機會。蓋寓以前也覺得這是一個無奈之下的很適合弱勢一方的辦法,但現在又有了新的思考。
看洛陽百姓這個擁護程度,即便二代繼位,多半也不會出大亂子,除非他實在昏庸無道。
兩位老者幾乎同時起身,到食肆外面找人打聽。
蓋寓則默默地放下飯錢,起身離去了。
大街上已經看不到報捷信使的身影了,但百姓們依然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
與有榮焉——這就是洛陽士民給蓋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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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宮新落成的觀風殿內,邵樹德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