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陰了起來,烏雲密佈,漸漸模湖了白天和黑夜的界線。
盧狗奴在小土坡後面睡了一下午,終於緩了過來。眼見著天色漸暗,他慌忙起身,準備帶著在外吃草的牛羊回家。
大黃狗突然狂吠起來。
“叫你吠,叫你吠!”盧狗奴拿鞭子輕輕抽了兩下。
大黃狗嗚咽了兩聲,夾著尾巴逃到一邊,然後又對著前方吠了起來。
盧狗奴心中疑惑,轉頭望去。
海風勁吹,荻蘆搖曳。
沼澤湖蕩之中,灰濛濛的人影若隱若現。
他們步伐緩慢,動作僵硬,走起來就像個稻草人一樣。
“娘嘞……”盧狗奴一下子癱軟在地。
那哪是稻草人,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盧狗奴壯著膽子,踮起腳尖,凝神觀察了一下。
蘆葦蕩後面,似乎還有人划著小船,船上裝了什麼東西不清楚,但說不定就是殺人的器物。
“我的娘嘞,狗崽子們是咋上來的嘛……”盧狗奴連滾帶爬,向後躥去。
不對!還有牛羊,得打回去!
盧狗奴立刻手忙腳亂地收攏羊群,大黃狗也跟在他後面吠叫不停。羊兒咩咩叫著,跟在頭羊身後,向北走去。
“快!快!”盧狗奴也不管羊群能不能聽懂,不住催促著。
一邊走,他還一邊扭頭回望。
湖蕩之中的人影更多了,從北到南,密密麻麻。前面的已經踏入沒膝的淺灘,後面的還紮在齊腰深的水中,推著小船向前走。
盧狗奴沒學過點計人數,但他下意識覺得,湖蕩之中的人不少,且來歷可疑,十分危險。
“快走!快走!呃……”一箭破空而來,直中背心。
盧狗奴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卻見羊群附近,一高一矮兩個渾身湖滿泥巴的男人站在那裡,其中矮個子剛剛放下步弓。
“彭!”盧狗奴栽倒在地,意識漸漸消散。
臨死之前,他看到高個子走向了他的羊群。
死不瞑目!
“沒想到剛上岸就有肉吃,這人是給咱們來送羊的嗎?”矮個笑問道。
高個也笑了,一箭射死了大黃狗,驅趕收攏著羊群。
“隊頭怎麼還沒回來?”他問道。
“哪那麼快?估計今晚都不會回來。”矮個也過來幫忙趕羊,又道:“這幾十頭羊,確實可以讓弟兄們打打牙祭了。”
近兩千人登陸,幾十頭羊勉強夠吃。至於其他的後續人馬,他們狀態不好,估計也沒啥胃口——是的,登陸的這小兩千人,都是暈船症狀不那麼明顯,或者已經緩過來的軍士。
兩人正說著,那邊已經有第一批人上岸了。他們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中滿是慶幸。
在淤泥蘆葦蕩中走路,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消耗的體力十分巨大。精神上也非常緊張,想想看吧,如果岸上有守軍,他們找好地方,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射殺淤泥淺灘之中的夏兵,如何抵擋?
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被虐殺。這就是從古至今,登陸作戰極其艱難的原因所在。
登陸第一要務,出其不意,其他都是虛的,因為人家是真的可以在岸上以一擋十。
只有做到出其不意,讓他想不到,你才有可能登陸成功。
另外,登陸成功後依然十分危險。就比如今晚,一時間都沒法紮營,士兵器械不全,體力大虧,好多人還有暈船症狀。敵軍無需多,召集一幫土團鄉夫,就能把你同樣數量的精兵殺得潰不成軍。
真說起來,可能還得感謝那場大風,把他們吹到了這個渺無人煙的地方。如果是繁華的縣城,那就麻煩許多了。只要敵軍反應夠快,完全可以造成足夠的殺傷。
劉知俊臉色陰沉地上了岸,腰部以下湖滿了泥巴。
他是赤水軍副使,親自帶第一批人登陸。眼下登陸已經成功,卻還遠未到高興的時候。
“讓船隊多送幾匹馬上來。”劉知俊下令道。
“上岸的軍士,不管撐不撐得住,立刻披甲持械。”
“還能動的斥候,各個方向散開,警戒十五里。”
“輔兵四處搜尋,看看有無成片樹林。”
“另,天色將暗,不得舉火,所有人吃乾糧。”
這最後一句話,讓那群牛羊又多活了一晚上。
說完,劉知俊也癱坐在了地上。
暈船這種事,和你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