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已是陛下囊中之物。”安福遷回道,說罷,又用很是感慨的語氣讚道:“百五十年矣,天下終於出了一位聖主,靖掃妖氛,混一宇內。罪將每每思起,真以為在做夢一樣。”
媽的,諂媚之語,但怪好聽的。邵樹德笑了笑,問道:“你認為朕是聖主?”
安福遷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古之君王,有三達德,曰智、仁、勇,陛下全沾了,故為聖君。”
“不想你還讀過《中庸》。”邵樹德笑道:“天下之達德,三者居其一,便可割據一方。有其二,便可問鼎之輕重。朕三者都沾一些,但又都做得不夠好,離聖君還遠著呢。不過,如今這世道,你真覺得有三達德傍身,便可誅除群醜麼?”
“陛下不就是這樣的例子麼?”安福遷反問道。
邵樹德失笑,對安福遷已無太多好感。同時也有些憐憫,他為了換得兒子活命,做到這地步,也不容易。
“朕曾殺你兄弟,你怎麼說?”邵樹德又問道。
“將軍難免陣上亡。”安福遷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吃了武夫這碗飯,便該有陣亡的覺悟。陛下一未使詐,二未使間,陣斬俘殺,最是堂堂正正不過,罪將無話可說。”
“你最好真這麼想。”邵樹德說道。
安福遷低下頭顱。
“李存章據守幽州,如何破之?你可有良策?”邵樹德問道。
“陛下但遣兵圍之即可。”安福遷說道:“李存章治幽州數年,未有建樹。而今各處皆是敗報,人心惶惶。昔年其鎮營平,帳下兵馬要麼為晉陽抽走,要麼已被殲滅,其所恃者,唯靜塞、盧龍二軍殘兵罷了。此二軍多為燕人,或可遣使慢慢招降,一旦有人越城來投,幽州料不能守。”
“此策不錯。”邵樹德讚道。
這應該是安福遷出任涿州刺史後的感悟,有實際意義。
“李落落去哪了?涿州城破,也未見得其人?”邵樹德問道:“莫非跑回了幽州?”
“回陛下。”安福遷答道:“上月李存孝大掠易州,李落落便率鐵林、橫衝二軍西進,配合義武軍圍殺之。但李存孝跑得太快了,李落落這會應還在易州。他帳下馬匹眾多,也只能去易定就食。”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朕明矣。你父子二人暫且隨駕北上,待克復幽州之後,另有任用。”
“臣謝陛下隆恩。”安福遷趕忙拉著兒子一起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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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三,充作先鋒的拱辰軍率先拔營啟程,聖駕繼續向北。彙集了諸多土團鄉夫之後,已有七八萬之眾,浩浩蕩蕩,綿延十餘里。
當天抵達莫州,並在此停留三日,會見官員、豪強。沒說的,還是老套路,統戰!
瀛莫二州各收了一些將門、豪強子弟,使得銀鞍直的總兵力已突破四千一百人。
人數多了,凝聚力和忠誠度都有所下降。
好在邵樹德身邊還有大量宮廷衛士,他們與夏魯奇統率的銀鞍直老兵一起,充作最裡層的護衛。儲慎平帶著其餘四千眾邊走邊練邊甄別,很多人還需要接受時間的考驗,暫時是不可能接近邵聖的了。
離開莫州之後,便沿著永濟渠堤岸北行——既是堤岸,也是驛道。
初六傍晚,抵達瓦子濟橋。
這裡一度是涿州歸義縣的縣治所在。又有關城,曰瓦橋關,新建沒多少年——關城建完後,歸義縣治又挪到了西北三十五里處,北臨白溝河。
後晉年間曾在瓦橋關置軍,後周收復燕雲十六州中的瀛、莫二州後,立雄州於此。
邵樹德披甲縱馬,馳騁於關外。
眾軍相隨,旌旗遮天蔽日,刀槍光耀日月,離此不是很遠的義武軍容城守軍聞之大駭,連夜加固城防,不敢窺視。
“鼠輩耳!”邵樹德哈哈大笑。
他終究是武人,喜行軍打仗,喜斬將奪旗,喜看到敵軍大潰,享用戰利品。
義武軍縱有數萬之眾又如何?朕就在這裡,敢戰麼?
蕭蘧、裴贄等官員跟在他後頭,欲言又止。
陳誠、盧嗣業這兩位常年跟著他東征西討的人倒神色自若,似乎找到了多年前夜宿營中,君臣相對,商討排兵佈陣的感覺。
打仗麼,以往這種場合實在太常見了。
“待克復幽州,明年就先拿義武軍開刀,爭取打通與雲州的聯絡。”邵樹德說道:“王郜小兒,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抵擋我數十萬大軍。”
“陛下這個方略,甚是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