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耳朵跑開,一邊跑一邊哭。
善人在狗尿苔家裡當然說不成了癇,要離開,又不敢離開,呆了半天,聽著打鬧聲漸漸離遠了,就一定要走。狗尿苔便找了個棍提著出門,婆堅決不讓狗尿苔出去,善人也不讓狗尿苔護他,狗尿苔悶了一會兒,說等等,進上房就上了櫃蓋,站在櫃蓋上揭牆上貼著的毛主席畫像,揭下來了,用早上的剩飯將畫像又貼在一個簸箕背上。婆和善人立即明白了狗尿苔的用意,善人說:人說你人小鬼大,真能行哇,咋就想出這辦法?狗尿苔說:這跟霸槽學的,當時榔頭隊貼大字報,一貼上就被人撕了,霸槽就在大字報邊上貼了毛主席語錄,便沒人敢撕了。婆就叮嚀狗尿苔,從背巷裡走,把善人送到山坡路口了,就回來,如果送走了善人還要在村裡亂跑,回來就打斷兩條腿。狗尿苔說:我知道,亂跑的話,婆不會打斷腿,腿讓人家打斷了!
善人拿著有毛主席畫像的簸箕在前邊走,狗尿苔就跟在後邊,腦袋像裝了軸一樣,驚慌著四處張望,他覺得到處都有眼睛,隨時都可能有人從院門裡,山牆角,樹後,廁所衝出來,就準胬著如果一有動靜,他就變成一塊石頭伏在地上,變成一棵樹立在路邊,或者是一隻雞一隻貓一隻狗順著牆根溜了。這種情景使他想起了夢境,恍惚裡競不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還在夢裡?善人說:走快呀,跟上我。狗尿苔緊跑了兩步,說:我護著你哩!善人好像在前邊笑了一下,說:你護著我?!狗尿苔又突然覺得,是善人在護著他,不,是毛主席在護著他和善人,那個有著毛主席畫像的簸箕其實就是以前他想象著的隱身衣!他看著善人一會兒把簸箕放在身前,一會兒又頂在頭上,後來提在手中前後晃盪,像是簸箕都閃動著光芒。於是,狗尿苔不驚慌了,腰挺著往前走,他從來沒有過這麼挺了腰走,眼睛睜大,只朝前看,細長脖子上的大腦袋落著雪,雪下落上就化了。他的腿短,兩條胳膊甩得生歡,但仍是趕不上善人,當善人再次催他走快,他就只能小跑開來。他聽見了好幾處有人在哭,卻有一種哭是咯呆停一下,哭,再咯呆停一下,哭。狗尿苔站住了,說:是牛鈴。善人說:哪兒有牛鈴?狗尿苔卻堅持說是牛鈴在哭,就不顧轉道走了,要進另一條巷子,果然就看見牛鈴捂著耳朵在一棵樹底下哭,哭得咯咯呆呆的。兩人忙過去看了,牛鈴的那隻好耳朵也缺了一塊,還流著血,狗尿苔說:我給你尋雞毛粘。卻遠近沒見一隻雞。善人說:傷口這麼大,雞毛粘不了,你尋些棉花套子,燒了灰敷上去。狗尿苔和善人都套著兩三件夾襖,沒穿棉襖,哪兒有棉花套子?就去敲旁邊一戶人家院門,敲了半天不開,隔了三家是跟後家,跟後家也關了院門,跟後的媳婦從門縫裡看見了是狗尿苔,開了門說:有人攆你了?狗尿苔二話不說,就往上房的屋間鑽,從炕上拉了被子,一邊往外跑,一邊掏被子裡的棉花套子。跟後媳婦說:誰被砍著了要被子裹?狗尿苔掏出一把棉花套子,被子就不要了,說句:不敢讓娃出來!便出了院門。剛拉閉上門,一夥紅大刀的就過來,喊:狗尿苔,跟我們打去,榔頭隊的人老欺負你,你不去?狗尿苔說:我一會兒來,我上個廁所就來!一個說:他能去打榔頭隊?以前是霸槽的跟屁蟲,跟後的娃又認了他是幹大。一個說:跟後?提起跟後我就 來氣,這狗腿子現在給霸槽掮鍁哩,過去支書上廁所,他就提著擦勾子的石頭在廁所門口等著哩。我借過他二元錢,催命一樣十回八回要!另有人說:你欠人家錢了人家不要?!那人說:我又不賴他,要錢也不是這麼個要法,有人沒人他就嚷嚷我借他錢!讓我看看狗日的在家沒,看他現在還說要錢呀不要!就往跟後家走來,邊喊:跟後你出來!狗尿苔忙說:跟後沒在家,我剛去他家,家裡狗大個人都沒有。那人說:他聽見我聲藏啦?跟後你出來!狗尿苔說:他真的不在,三嬸說她看見跟後拿了榔頭在前巷和天布他們打架哩。那夥人說:天布在前巷裡?就一窩蜂往前巷去。人一走,狗尿苔就對院裡說:把鎖子扔出來,讓我把門從外邊給你鎖了。跟後的媳婦把鎖子從院牆上扔出來,狗尿苔鎖了門,就跑去燒了棉花套子灰要給牛鈴敷耳朵。
牛鈴的耳朵沒有狗尿苔的耳朵大,狗尿苔在給敷棉花套子灰時,說:這麼小的耳朵,又長得小,他鐵栓咋抓得住呀?!牛鈴說:我這是福耳朵,你沒見耳垂子大嗎?狗尿苔說:哦,有福,老鼠也看得上咬哩。牛鈴說:我也知道了,你之所以長得黑,因為你是黑五類麼。兩人還不忘鬥嘴,狗尿苔就故意在敷灰時用力重了些,牛鈴疼得又吱哇開來。三個人要趕快離開,善人就又拿了簸箕,像盾牌一樣,後邊緊跟著狗尿苔和牛鈴。走了兩條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