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首輔,李邦彥這個門下省代行門下事已經扶正,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這日子過得倒還算愜意,他和蔡京不同,蔡京每日起得極早,不管做不做事,都要做出個勤懇的樣子。而李邦彥不是不想早起,只是他這浪子是實在起不來,因此若不是入宮,其他時候往往等到門下省這邊理清了頭緒,他才姍姍來遲。
錄事拿著奏疏,踉蹌地小跑到李邦彥的跟前,將奏疏遞上去,蒼白著臉道:“大人且先看看再說。”
李邦彥含笑接了奏疏,儘量做出宰相的氣度出來,可是等他揭開一看,整個人瞬時變成了呆雞,忍不住道:“太原地崩了?”
錄事道:“太原知府連夜送來的訊息,確實是地崩,死傷無數,現在正請朝廷賑災,若是再延遲,流民和瘟疫滋生出來,就是大禍事了。”
李邦彥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整個人魂不附體,忍不住道:“怎麼這時候地崩了?偏巧是這個時候……”
所謂地崩,就是地震,這訊息應當最先送到欽天監去,門下這邊也有一份,李邦彥才剛做穩了位置,屁股還沒有熱,卻撞到了這種事,也活該是他倒黴。他手顫抖了一下,又拿起奏疏,不禁道:“快,叫欽天監監正來。”
書令史還沒有去叫,那欽天監監正杜匯就已經急匆匆地來了,遞上一份奏疏,自然是為宮中分析地崩原由的。李邦彥先將這杜匯留下,一面看了杜匯的奏疏,又臉色驟變,奏疏上寫著:“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崩。今太原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
這段的意思看似普通,大概意思是:天地間的陰陽之氣,是有平衡有序的;如果亂了,陽氣沉伏不能出來,陰氣壓迫著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會有地震。如今太原府發生地崩,是因為陽氣不在原位,而為陰氣所鎮伏。”
說的再直白一些,就是陰陽失調,這四個字對李邦彥來說,不啻是要了他的老命。陰陽失調,陰氣是由誰引發的?說穿了,就是要有個人出來背黑鍋,這個黑鍋也不是什麼人想背就能背,皇帝不行,若換做是其他的天子,或許會將黑鍋背在自己身上,下發罪己詔,自省政務的得失。可是當今天子,卻是個愛惜羽毛之人,豈肯讓他向天下人宣示地崩是因為自己施政不當引發出來的?
那麼,這施政不當,惹來天怒人怨的黑鍋,自然該他李邦彥來背,這個黑鍋,他李邦彥背不起,當然也不能做這冤大頭,偏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出來,陰陽失調四個字實在太重。
李邦彥臉色陰晴不定,隨即狠狠將奏疏拋在地上,冷笑道:“胡言亂語!”
李邦彥沉默了一下,隨即又道:“這奏疏沒有其他人看過吧?”
錄事呵呵笑道:“回大人的話,那杜匯是個書呆子,寫了這個就直接交來了。”
李邦彥看了這錄事一眼,淡淡道:“這奏疏交上去,門下省上下都要玩完,你知不知道?”
錄事抿著嘴,什麼也不敢說了。
李邦彥道:“拿筆墨來。”
錄事眼皮兒一跳,不由地叫道:“大人……”
李邦彥微微笑道:“放心,這奏疏是直陳宮中的,不會再有人看到。誰也分不清真假,再者說,杜匯的字跡仿的是蔡體,好拿捏得很。”他嘴裡說得輕鬆,其實額頭上也滲出冷汗,奏疏遞上去,他李邦彥也就全完了,什麼榮華富貴,最後還不是要黯然收場?倒不如拼一拼!
李邦彥咬了咬牙,冷笑一聲,叫這錄事拿了筆墨來,照著杜匯的奏疏重新寫了一份,上面寫道:“地,陰也,主臣民。今太原在北,恐北宮釀禍之故。”
太子是東宮,皇后乃是西宮,至於北宮,意指的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鄭妃雖然受寵,卻一直不能進階四夫人,李邦彥這一次倒是乾脆直接,正好趁機為鄭妃鋪平道路,藉著這地震,為自家撈些好處。
李邦彥的行書,也有大家風範,他出身市井,也最好臨摹,蔡京、趙佶、沈傲這樣的名家他自然臨摹不出,可是要臨摹杜匯的字卻不至出什麼大的破綻。再者說那杜匯的字,宮中也未必認得,以假亂真卻是足夠的。這份奏疏遞上去,若是宮中不喜,到時候自然是拿杜匯治罪,若是肯了,李邦彥一來可以脫身,其次也可以火中取栗。
他本來就是浪子宰相,事到臨頭,什麼事不敢做?當今皇帝又是個好矇騙的,不說其他,就說梁師成在的時候,就敢擅自更改趙佶的聖旨,在敏思殿胡作非為,最後若不是得罪了沈傲和楊戩,只怕也不會落到黯然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