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生分著呢,外頭也瘋傳他和沈傲有嫌隙,沈傲是哀家的孫婿,是清河的郡馬,他們都是晉王的命根子。你想想看,現在太子監了國,太子登極只是遲早的事,沒了皇上,哀家依靠誰去,晉王依靠誰去?晉王行事瘋癲,當今皇上是他的嫡親兄弟,自然讓他一些,再加上有哀家給他們兄弟兩個撮合,晉王再胡鬧,總不至於丟了富貴。可是若太子登極,晉王再這樣鬧,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太子和晉王總是疏遠了一層,又因為沈傲的嫌隙,將來鐵定是要治晉王罪的,哀家就這麼兩個兒子,哪一個吃了虧,都像針紮了一樣,怎麼能不為他們及早做個打算。”
太后語氣又緩和下來,淡淡笑道:“當然了,太子是哀家的孫子,哀家自然也不會令他吃虧,不過是讓沈傲過問軍政而已,令他心有顧忌也就是了,沈傲這個人哀家清楚,他沒有這個野心,也不會去做對不起皇上的事,咱們趙家的宗社還是穩穩當當的,只要太子不對他動手,自然好說。”
敬德連連稱是,道:“太后要及得上諸葛孔明瞭。”
太后微微一笑,語氣低沉的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其實太子能和平西王和睦相處自是最好,就算是不能,讓他們將來無處下手,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也就是了。”
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涼風習習,窗外的晚霞灑落萬點昏黃,將這暮色中的宮殿染的千姿百態,妖嬈嫵媚,那點點的昏黃透過紙窗灑落進寢殿裡,與殿中的冉冉燭光相互映襯,赫然之間,銅鏡中的太后顯得年輕了許多,太后的長髮已經挽起,插上了鳳釵、珠花,珠光寶氣在燭火之中,鮮亮而堂皇。
太后長身而起,哂然笑道:“哀家和你說這個做什麼,知會京兆府,為慶祝大捷,可以到東華門放一些煙花,讓大家都樂呵樂呵。”
“是……”
……
從汴京到泉州,若是騎上快馬,八百里加急,也不過六七天就到,不過南方水網密佈,再加上福建路多山,卻也要耽擱些時間,等那門下省的捷報和太后擬定的奏疏送到泉州時,已經是第九日了。
趙佶在泉州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既受人抨擊,那彈劾請願的奏疏如雪花一般,攪得他一點都不安生,另一方面,又憂心女真人南下,怕要留下罵名,因此心情也壞到了極點,這泉州雖也到了初冬,天氣並不算冷,連續一個多月都是豔陽高照,直到這兩日才淅瀝瀝的下了些小雨,天氣沒有了從前那樣潮熱,多了幾分清新。可是趙佶的脾氣卻是越來越壞,只有吃了丹藥,心緒才肯平復一些。
皇上的脾氣壞,最提心吊膽的自是楊戩,一開始,陛下喂服了丹藥之後還算不錯,連精神都格外好起來,可是到後來,這丹藥越來越不太靈光了,從先是一日一粒,現在是一餐兩粒才有從前的效用,可是楊戩也漸漸發覺,皇上的身體也隨著這丹藥越來越壞了,就如半個月前,陛下小病一場,只是有點兒頭疼腦熱,若換作是從前,太醫開了一劑藥方子,睡一覺大致也就好了,可是現在,卻是什麼藥都不濟事,竟是差點昏厥過去,連續臥病了四五天,才有好轉的跡象。
楊戩心裡覺得蹊蹺,可是又不敢勸說什麼,背地裡給沈傲去了一封信,想讓沈傲拿拿主意。
昨天夜裡,陛下老是咳嗽,楊戩伺候了一夜,到了晌午才起來,漱了口,叫來個內侍問陛下在做什麼,那內侍道:“說是來了八百里加急,陛下正要看呢。”
八百里加急……
楊戩心裡不以為然,自從陛下移駕到了泉州,這八百里加急的東西實在太多,三省那邊處置不了的政務要八百里加急,太子問安的奏疏也是八百里加急,反正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是加急送來的,好像不加急,這朝廷就要傾覆了一樣。
楊戩整好了衣冠,便往趙佶的寢殿去伺候,雖說今兒清早的時候,陛下見自己疲倦,說了今日不必自己伺候,可是這麼多年的習慣已經養成,楊戩總覺得陪侍在聖駕面前才舒心一些。穿過一條迴廊,過了月洞,這月洞裡頭就屬於重地了,裡三層外三層全部是殿前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禁森嚴。不過楊戩卻是沒人攔的,一路過去都有殿前衛給他問好,楊戩也只是抬抬眼皮,慵懶的掃過去一眼,這內相之名絕不是浪得虛名,別看只是個太監首領,可是這日夜陪侍聖駕的殊榮卻是不可比擬。
到了行宮最深處的一處閣樓,楊戩清咳一聲,做好了準備,才謹慎的踏步進去,只見趙佶靠在軟榻上,兩邊正有兩個內侍伺候著,這兩個內侍見了楊戩,巴結似的朝楊戩笑了笑,楊戩不理他們,躡手躡腳的到了榻前,低聲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