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大營帥帳之中。
一名老軍醫讓秦慕白伸長脖子仰起臉,細細的檢查了好一陣,吁了一口氣道:“萬幸,萬幸。箭矢無毒,而且沒有傷到骨頭。要是再往上斜拉一寸,少帥這左眼怕是就要沒了。”
秦慕白想笑,但臉一顫,左臉頰就一陣撕疼,說道:“我是用箭的,說不定瞎了一隻眼睛能更準。說了也怪,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負的傷,興許是在戰場上被流矢刮過了臉頰。回來要不是你們告訴我,我都不知道。”
“戰場之上太過緊張與刺激,這等小傷的確是不會在意。”老軍醫一邊絮叨一邊給秦慕白上藥,“少帥別動也別說話,老夫給你上藥了。”
……
李雪雁就站在一旁,臉色發白眼神驚悸的看著秦慕白,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看他那個樣子,現在赤膊著上身,頭髮上都還結著血綹子,臉上帶了一處傷身上盡是血跡,大腿上還中了一刀,剛剛被止了血現在包包嚴嚴實實。
“少帥!少帥怎麼樣了!——別擋俺,讓俺進去!!”這時,帳外傳來一陣奔雷怒吼。
秦慕白伸手輕輕擋開了老軍醫,說道:“讓他進來吧,別把他憋死在外面了。”
宇文洪泰便像頭餓極的獅子似的猛衝了進來,跑到秦慕白前面蹲下瞪大銅鈴一般的眼睛上下將他打量了好一陣,問道:“沒事吧?”
“你說呢?”秦慕白勉強的笑了一笑,拍拍宇文洪泰的肩膀道,“放心,禍害遺千年,我沒那麼容易死。對了,陌刀隊傷亡怎麼樣,你負傷沒有?”
“俺沒事,頭髮絲兒都沒少一根!”宇文洪泰重重的拍了幾下胸膛,又嘆了一聲連連搖頭道,“只是可惜了,陣亡了一千多陌刀!……全是力大無窮使得好刀的精銳老兵啊,可惜了!”
“算了兄弟,要是沒了傷亡,那就不叫戰爭了。”秦慕白微笑的安慰他道,“我這沒事了,你廝殺了一場,回去吃飽喝足了好生歇息。說不定明天又得打。”
“好!”宇文洪泰站起身來應了聲,突然一扭頭狠狠的瞪了李雪雁幾眼,吼道,“你再吵啊,鬧啊,怎麼不吵不鬧了?你不是要嫁吐蕃蠻子嗎?嫁去啊!在這兒看咱們又死又傷的,痛快了不?全是你那沒過門的男人乾的!!”
李雪雁始料不及的捱了一頓劈頭痛罵,如同狂風驟雨之中無處棲身的小麻雀,驚慄的顫抖的看著宇文洪泰,都要傻了眼。
“黑子,不得無禮!——還不出去!”秦慕白喝斥道。
“哼!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種生來錦衣玉食,還整天不知死活、不知廉恥的王公子弟!”宇文洪泰一發不可收拾,反而罵得更起勁了,大聲道,“看到了吧,今天你都看到了吧!咱們這些人莫非就不是爹生娘養的?咱們就當真個個該死?咱們在這裡提著腦袋跟人家玩命,你們在後面好吃好喝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和親、和親?和你孃的親,這和認賊作父有什麼區別?!人家胡蠻子可從來不會客氣半分!該殺人的照樣殺人,該搶地的照樣搶地!到頭來,是咱們賠了女人送了嫁妝還丟臉!咱大唐要是再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索性去認吐蕃人當祖宗就好了,還稱什麼泱泱天朝!”
李雪雁呆若木雞,已然不知所措,宇文洪泰那粗大如鐵杵的手指頭,都要指到她鼻尖了也忘了退後避讓。
奇怪的是,秦慕白反而不吭聲了,安靜的坐著,靜靜的看著宇文洪泰。
更奇怪的是,宇文洪泰突然就不罵了。雖然他憋了一肚子的怒氣和難聽的話想要發洩出來,但一看到旁邊秦慕白冷眼瞅著他,他只得生生的都嚥了回去,咬牙抱拳道:“三哥,今天俺們還就是以下犯上了。軍法該怎麼辦的,就怎麼辦,俺無話可說!——可是有話不罵出來,俺非活活憋死不可!——俺先告辭了,要辦軍法,你差人來拿俺就是!”
說罷,宇文洪泰就虎虎生風的大步走了,沿途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秦慕白依舊安靜的坐著,表情沉寂得如同一潭深秋古井。老軍醫拿著藥膏呆立一旁,大氣也不敢出。李雪雁則是閉上了眼睛,彷彿在深呼吸,極立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過了半晌……
“慕白,能幫我一個忙嗎?”李雪雁開口了,聲音還算平靜。
“嗯,你說。”秦慕白輕聲道。
“請你法外開恩,不要責怪宇文洪泰。”李雪雁說道。
秦慕白略感驚訝的挑了一下眉梢,“為什麼?”
“因為他說的對,罵得好!……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直來直去毫無保留的罵過我,如同當頭棒喝,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