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算話,誰不算話,那個是這麼大個的!”逛蕩猛一下站起來,顛著屁股朝車斗裡爬去。車走出多遠,還戀戀不捨地回頭看著給交警踢碎酒瓶子的地方。
王臣帶逛蕩進城販了十多次西瓜,效益很好。他幹活雖不抵一個,卻很攬生意。同樣地賣西瓜,逛蕩往那裡一站,許多人就有意無意走過來看看,順腳把瓜也買了。有人還東拉西扯地和逛蕩扯起來沒完沒了。有調皮的小夥子故意朝逛蕩那黃瞎瞎的頭上摸一摸,他也不惱,還笑著說:“老了,年輕時那個可不這樣。”小夥子就說:“我看年輕時也這得味。”逛蕩就笑笑,“來個大的,保沙保甜呢。”小夥子就說:“像你腦袋這麼大的就行。”隨手挑個大西瓜過秤。有的今天買了又問逛蕩的車明天還來不來了,和這哥們扯一扯心清清爽著呢。所以他跟著賣瓜回頭客很多,一些常年賣瓜的人心裡都忌妒了。
王臣就覺得和逛蕩在一起合財,幹不幹活都在其次了。所以瓜罷園後,他又向城裡送苞米、送木材啥的也都帶著逛蕩,幹多幹少也不跟他計較。逛蕩也很高興,天天進城,有吃有喝,還想啥呢。
這一天王臣他們進城送苞米賣了個好價錢。王巨高興之餘,就說要和逛蕩好好喝一頓。一進餐館還沒有坐下,餐廳裡的服務員就捏著鼻子跑出去,小聲對老闆說,來了個髒鬼,簡直臭死人了。老闆瞪服務員一眼,“不許胡說,顧客就是上帝,什麼臭不臭的。”就親自進來點菜。果然名不虛傳,五十多歲,鬍子拉茬,身上的汗泥橫一道子,豎一條子,鼻子裡不時有鼻涕流出來,也不換掉,只用胳膊一揩,整條胳膊斑斑癤癤,掛滿了鼻涕嘎巴,一條灰白難辨的布衫搭在椅背上,上邊的鹽漬像一個個地圖圖案,腳上的黃膠鞋一抬,那股臭味,你就聞吧。老闆就忍著噁心,一樣樣問他們都想吃點什麼,好歹也是顧客,別讓服務員給惹跑了,現在的買賣不好做呀!
王臣所說的好菜,無非是尖椒炒幹豆腐,大豆腐拌蔥,涼拌黃瓜,芹菜炒土豆絲之類的便宜菜,最後一個酸辣燙他猶豫了半天才決定點上。逛蕩吃菜不挑,有酒就行。現在雖不像過去見酒像見了老爹,對酒還是極有感情,且喝一喝就有些失控。王臣卻不會讓他失控,喝有二兩水酒,就說頭暈,不行了,剩下的匡大哥包了吧,卻不再添酒,這點酒擱逛蕩身上算個啥吧,好在餐廳的窗臺上還有兩個半瓶白酒,服務員嫌他有味,很少進屋,逛蕩就把那兩個半瓶酒收在一起,一口氣喝乾淨,又揀起一個空酒瓶子,塞進屁股後邊的兜子裡,萬一有散裝白酒,就派上用場了。
兩個人從飯店出來,裡邊喊喊喳喳熱鬧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說些個啥。王臣又去附近商店進了點食品和小百貨兩個人才上路回家。
深秋的晝夜溫差很大,白天熱得人喘不過氣來,太陽一落就開始涼爽,九點鐘後就有些冷風刺骨。逛蕩的布衫白天無處擱放,一條褲子讓汗水打得精溼。現在可好,全部披掛上身,仍冷得發抖,車一跑又帶起嗖嗖的冷風,真是雪上加霜。他在食品堆裡找了一塊破塑膠布披在身上,擠在煙箱和酒箱的空隙裡避風。隨著車斗有節奏的顛簸,加上白酒的幫助,不除半袋煙工夫,竟甜甜地睡著了。逛蕩是個愛做夢的人,這次也不例外。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他正在一座城市裡行走。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光高樓他就仰酸了脖子,也望不到頂尖兒。正疑惑從這裡上去能否踩到天上的雲彩,有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走到他身邊,恭恭敬敬地行個大禮,極溫和地對他說:“我是平等國的國民,專給國王做秘書工作,聽說您在家鄉受盡凌辱,國王想給您平反,還將重用。”逛蕩十分感激,還有把他當人,還要重用他的國家?就認真地回了一個大禮,然後跟著青年人去見國王。國王對他十分熱情,給他讓坐讓茶,還拿好酒好菜款待他。還說我們這裡吃喝都是隨意,只是不能誤了工作。國王只吃一小碗米飯,喝了一小杯水,就放下筷子,平靜地看著逛蕩吃飯喝酒。逛蕩礙於面子,也只吃了一小碗米飯,喝了一小杯水酒,竟感覺很好,不覺得餓,也不饞酒了,你說怪不?
此時的王臣卻抖擻精神,瞪著眼睛,全力開車。尤其來到一個叫黑松嶺的山坡,心裡不由得打個寒戰,這裡樹高坡陡,山險林密,晚上常有歹徒劫道,今天能不能點兒背遇上歹徒?他後悔為多掙錢在街裡又拉了一趟短途,天晚了更不該喝酒,就向車後看了一眼,竟無聲息,看不看都無用,那是個什麼人呢?就加足馬力,突突突拼命向坡上開去。中間的一個陡坡,上去後必須相應地緩下速度,不然很容易造成翻車。就在他將車慢下來時,突然有三個青年飛身跳上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