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顏的聲音清婉,在彼時疲乏之餘,憑添了一絲慵懶,便有些漫不經心,落入素娘耳中只覺天籟,然一想到手中所捧之物,耳畔嗡嗡不知聽了什麼,只是在想這世上怎會有人這樣輕巧說金銀之物?
她怔怔地看去,只見孔顏目光落在懷中的孩子身上,不知可是察覺了她的注視,孔顏緩緩抬頭,臉上還有尚未褪去的慈愛之色,因是正揹著光,便有些看不清容貌,但素娘知道那是一張怎樣動人心魄的臉,腦中只一浮現初次所見的容顏,饒是她是一個女子,心下也不禁怦怦直跳,猶在為之恍惚間,只聽孔顏的聲音曼曼而起,加以此時此境,讓人情不自禁地只想應承下去。
然後正要點頭,只聽孔顏道:“說來你大伯子王大已逾三十了吧,男人總歸要有一個自己的家,他是二爺信任的人,這次又多虧他護衛我母子二人,這些你只管拿去為他成個家吧,總不至於他一直孤家寡人一個,也算是謝他這些年的忠心。”
素娘聞聲回神,從夕陽映在孔顏身後無限美好之景中清醒,“可是……”剛一出口。想到是讓用於大伯子身上,她一個弟媳婦兒卻是不好代之拒絕。
雖然只是一個普通婦人,性子卻是質樸,難為還知禮識趣。
孔顏看著素孃的詞窮。她暗暗點頭,敘道:“我從京城遠嫁過來,說來真是人生地不熟,你若還覺得受之有愧,以後往我這多進一份心便是!”說著眼波流轉,盈盈眸光不知覺地添了一抹蠱惑之利,“而我只當你和英子她們一樣。”
素孃的心神隨著孔顏的眸光流轉,心緒恍恍惚惚地不知所以,半晌,混沌的腦中好似被抽絲剝繭。最後只剩下一個意識——大伯子和丈夫都讓她盡心伺候,她向二夫人盡忠和大伯子向二爺盡忠沒差呀!
念頭轉過,她茫茫然然點頭,口中已不自覺道:“可是小婦這些若不在,小公子食什麼?”
見素娘應了下來。孔顏和馮嬤嬤目光一對,她便歇下此事,將目光重新落在已酣睡的小天佑身上,看著兒子白嫩嫩的小臉,心裡知覺柔軟的沒法,她輕聲說道:“不是還有我麼?我也想親自喂他一次。”
“夫人!”一語落下,馮嬤嬤和英子已驚聲叫道。
大戶之家的孩子素來有乳母餵養長大。只有貧家赤戶才會自己餵養孩子。孔顏卻不在意道:“素娘不過回去半個月罷了,我也就餵養這些日子,再說只要你們不說出去,有誰知道是我在餵養?”言罷話鋒便是一轉,“好了,素娘。你先下去收拾行囊吧,這一走可得半月之久。”
素娘應聲,捧著木匣子行禮告退。
一時,寶珠吩咐侍婢收拾了孔顏回時的盥洗器皿回來,應是聽到了什麼小道訊息。行禮之後便立馬道:“夫人,怎麼太夫人還在正院舒服的住著?”
孔顏聽而不語,只搖頭拒絕了馮嬤嬤的接手,她親自將熟睡的天佑抱到嬰床上,又留了英子在旁看著,她這才轉過屏風,到外間的炕上坐下,睨了一眼寶珠道:“你都稱她太夫人了,這不住正院住哪?”
寶珠不服氣的嘟嘴道:“可太夫人不是認罪了嘛!”
孔顏搖了搖頭,就了一口炕几上的溫熱的冰糖燕窩道:“再是認罪,太夫人也是二爺的母親,整個河西的大小官員,無一人可以處置太夫人。”說到這裡,她目光遠眺,看向西邊天際上已逐漸暗淡的血色,聲音在晚風中似乎有些悠遠,“就是二爺回來了,太夫人應該還是會繼續被供養在正院。”
沒想到籌劃了大半月,又忙活了一整天,竟是還這個結果,寶珠頓時懶神無氣道:“這不是和以前一樣麼!”
怎會一樣?
孔顏看了一眼孩子氣的寶珠,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用起冰糖燕窩。
而接下來的日子,孔顏也如此的沉默著,她只一邊精心地撫養天佑,一邊數著日子盼魏康的歸來——能做的她已經儘量做了,這一仗的最終輸贏,還要靠魏康他自己來。
就在孔顏盼著魏康歸期的同時,府外一眾人也在等著最終結果。
滿月禮那日,隨著眾賓客的離開,陳氏為了幼子承襲節度使之位,不惜栽贓陷害次子、迫害兒媳幼孫的訊息,在一夕之間便傳遍了涼州城,乃至整個河西。如此之下,陳氏的罪名徹底坐實,加以仍享有太夫人之尊,即使其父舊部與李燕飛身後勢力一派也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看著陳氏被拘於正院不得而出。然後,一面等待魏康的迴歸發落,一面等著最後的一線生機——魏康一旦無法平安歸來,甚至哪怕是任何殘缺,那麼魏湛便是新一任節度使。
元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