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拿出布袋裡的新被褥新枕頭,鋪好床,遲疑著。“我睡一會兒,再換你睡。”
“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還得縫鞋子呢。”
裴遷只好脫鞋上床,拉起棉被,躲在被窩裡脫掉外衫,這才躺下。
胡靈靈噗哧一笑。正氣大俠,晚安了。
她坐到桌前,揭開盒子,先挑了一塊亮紅緞布,拿來當作鞋面。
做女紅並不難,她是狐仙耶:心思靈巧,手也巧,挑個兩色繡線,拿針這麼扎來扎去,一朵紫心黃瓣的花朵就繡好了。
她又撿起一條綠線一條白線,眼一瞄,卻見裴遷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屋頂,兩眼直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也抬頭看去,一張蜘蛛網也沒有,早在他進屋時就打掃乾淨了。
“喂,你只穿短褂,手不縮排被子裡哦?”她忍不住開口,剛才還怕被她瞧見脫衣,現在倒是露出結實精壯的手臂給她流口水?
“不冷。”他淡淡地道:“睡著了,自然就會拿下來。”
“那我倒是瞧瞧,你的手會不會拿下來。”她挪了椅子面向床。
“有時候,我睡在野外,就這樣躺在地上,看著星星月亮,看著黑夜裡的山峰,看著樹枝晃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大個兒沒睡著,寡言的他話匣子一開啟,竟是江河滔滔,浩浩蕩蕩。
他說著這十年來的江湖經歷,如何和鄧天機不打不相識,如何尾隨可疑路人破獲大賊窩,如何力抗群敵安然脫身……種種驚險,種種經歷,兇險的有之,平常的有之,他又說著,他在大漠中發現一朵小花的驚喜。
他娓娓道來,語調平穩,猶如說著一段又一段他人的故事。
她悠然聽著,手上也沒停歇,剪緞布、繡花朵,隨著他的敘述,她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燦耀眼的花兒,熱熱鬧鬧地在紅緞布上展現姿色。
她嘴角噙笑,換了粗針粗棉線。原來大個兒這麼會講話,而且不像是上回發洩身世的低沉苦悶,他在說故事給她聽,解她的悶呢。
一針用力刺進厚厚相疊的棉布,她才發現,繡了大半夜的花兒,她也累了。
納鞋底要出點力氣才行——咦!她為何要自己做鞋呀?他老是不睡,害她就這樣一直繡了下去,忘記最簡單的施法取鞋。
納呀納,不行,眼睛好酸,狐仙非萬能,狐仙也是需要休息的。
唉,大個兒不是一個好說書人,講到驚險處,語氣也不會高亢些,聽著聽著,她眼皮漸重漸沉,他的聲音由滔滔流水變成了潺潺小溪,聚成深潭,再化作一滴朝露,輕輕地、悄悄地掉落,滴進了她的心湖深處。
遠處城裡放起鞭炮,劈哩叭啦,此起彼落,她沒被驚醒,而是面帶微笑,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新棉被新枕頭真香!她嗅了又嗅,棉花是新採的,蓬鬆保暖;布面是新漿洗的,還有香味……耶?她蓋著棉被?
胡靈靈醒來,順手就拉起棉被,矇住半張臉蛋,一雙丹鳳眼滴溜溜地轉著。還是這間破房子,桌上還是擺著冒熱氣的年菜,只是,天亮了。
哇咧!她什麼時候跑上床了?她被大個兒抱去賣掉都不知道呢。
她跳起來,開門出去,抓了雪團洗臉漱口。霜雪冰冷,抹掉她不知所以然的燥熱,她心情放開,差點沒變回原形,打滾打個痛快。
“你醒了?”裴遷提了一壺水過來。“我熱了飯菜,先吃吧。”
“喔。”她隨他進屋,吃著昨夜剩下的飯菜。
“今天雪停了,我再出去找些吃的。”他為她倒了一碗水。
“悶了好幾天,我也要出去走走。”
“這附近有一片梅林,可以去那邊看看。”裴遷望看門外皚皚的白雪。“你不能穿這雙鞋,雪會浸溼腳的。”
“說的也是。”她低頭踢踢腳趾頭,剛剛才在雪地踩了一會兒,雪水就鑽進來了。她瞄了擱在一邊的盒子。“可新鞋子還沒縫好。”
“我揹你。”
“嗄?”她本打算變出新鞋襪給他看的說。
背就背,誰怕誰!胡靈靈大口喝茶,賭了氣,打定主意考驗自己。
她就不信,裴遷只是一個尋常的凡間男人,他能有什麼本事矇昧她的清靈心智?這一關,她得過;過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從此不為俗情所誘,她又往天女之路邁進一步了。
吃完早餐,他蹲到她身邊,讓她趴上他的背。
嘻!大個兒胸膛溫暖,寬闊平坦的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