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顫抖起來。
他不想在女人面前流淚。
可是,無論他怎麼控制情緒,都不能抑制內心的傷痛,很快就痛哭流涕。
小麥溫柔地抱住他,在耳邊安慰:“這就是命運,我們都不能埋怨任何人!”
他痛哭了數分鐘,紅著眼圈站起來:“我恨了你那麼多年,卻恨錯了物件!其實,我並不恨那張紙條,也不恨你要和我分手,甚至都不恨你把我關在地下。我恨的是那件事導致的後果——我的父親,在那個大雨的夜晚,為了找我而被卡車撞死,他才是最無辜的人!
秋收的眼淚已經停止,小麥的淚水卻湧了出來:“你知道嗎?當我高考結束以後,我又到學校對面去找你,可你已經消失了。”
她重新開啟從泥土裡挖出的錢靈的日記本,抽出十年前秋收寫給她的小紙條——
我心裡難受你
秋收看著十年前自己寫下的字,悵然若失:“我以為,那時候你已經不在乎我了。”
“我在乎的,我心裡也難受你……只是,後來暫時遺忘了。”她躺在秋收懷中,抹去眼淚說,“秋收,你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我想有些事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也許吧。”
“最近幾個月,我始終在想一個問題,但得不出真正的答案。”
“你想問什麼?”
秋收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還是那雙十八歲少年的眼睛,只是多了一些歲月的陰霾。
“人生是什麼?”
“我們生下來,然後又死掉。”
他淺淺地說出答案,就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又淺淺地微笑一下。
小麥沒想到如此複雜的問題,卻得到一個如此簡單的答案。她皺著眉頭思量片刻,覺得這可能是唯一正確的答案。她也給了秋收一個淺淺的微笑。兩個人相視微笑,似乎是十年來最放鬆的時刻。
“秋收,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十五年前,1995年。”
田小麥變作了十八歲時的表情:“是啊,那年我們都只有十三歲,還記得那時的情景嗎?”
“那天,在我媽媽死後,我已無家可歸,你爸爸帶我住到你家裡。”
“我想起來了!對不起,那天我對你非常冷淡,我真後悔!為什麼那時候不對你好一些?”
“沒關係,因為那時候你看不起我。”他早已不再介意了,摸著她的嘴唇,“在這座城市裡,從沒有人看得起我。後來,除了你。”
其實,除了她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只是那個人早已經化為幽靈。
“對不起!”她又一次控制不住淚水,抬頭卻看到牆上掛著的木吉他,“這就是當年你為我彈過的那把?”
“是啊。”他站起來撫摸老舊的木質表面,多年來保養得還不錯,“當我最窮苦潦倒的時候,這是我身上最後最珍貴的東西,就算窮得連包子都買不起,我也捨不得賣掉它。”
“你再為我唱一首歌吧。”
她想,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秋收摘下吉他:“想聽哪一首?”
“就彈十八歲那年,當我們被分開以後,你在學校的圍牆外彈的那首歌。”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那個凌晨聲嘶力竭的歌聲,以及隨後遭到的毆打,全都湧上了心頭,身體似乎都隱隱作痛起來。稍稍調整了琴絃,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撥出一串音符。
“喝醉了以後,還能想些什麼,是純純的愛,是飄飄的愁……”
十年前的凌晨,小麥趴在女生寢室的窗臺上,看不到黑夜裡他彈吉他的樣子。此刻,他就坐在她的面前,只彈給她一個人聽。即便,再也無法挽回錯失的十年,她仍然深深念著這首歌,念著這個唱歌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個男人。
他的聲線已改變許多,技術也有所進步,想必苦悶的時候一直在彈。唱到副歌部分,並未如當年那樣吼起來。那是少年荷爾蒙的激情。如今他已不需要火山似的爆發,只要像溪流一樣源源不斷。
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它在遠方等我。
那裡有天真的孩子,還有姑娘的酒窩……
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叫我慢慢地走。
海浪它總是一波波,不要停歇不回頭……
啦……啦……啦……
第二十章
天,亮了。
雪再度乘著風勢飄舞起來,漫天遍野地覆蓋著大地。
平安夜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