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唐而漠然。她緩緩閉上眼睛,我倆站在床前,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此時的月妃並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溫柔娘娘。
“外頭是趙公公嗎?”月妃平靜地開口,尊貴的彷彿公主。
“回娘娘的話,正是咱家,聖上差咱家來看看,娘娘住在這裡可曾習慣,吃穿用度方面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外頭傳來的聲音可不正是太監總管大人。我跟佳顏面面相覷,這驚動的高層可真夠高的,平時我們主僕三缺衣少食可沒見誰這麼上心。
月妃倒是寵辱不驚,除了聽到“聖上”,面容微聳外,一直淡然。
“有勞公公費心了,帶罪之人,承蒙聖上恩典,有片瓦遮身已是感恩涕零,何曾再另有非分之想。麻煩公公替妾身謝主隆恩,臣妾深感皇恩浩蕩,對過往種種悔恨不已,希望皇上能夠恩准臣妾帶髮修行,青燈木魚,以減輕自身的罪孽。”
我倆目瞪口呆,娘娘平日喜讀佛經是一回事,做在家居士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娘娘,您這又是何苦?”門外的總管大人也駭了一跳,過了好一晌才苦口婆心地勸說,“皇恩浩蕩,娘娘你這又是……”
“趙公公,有勞您了。”
“好吧,娘娘你請多保重,回頭老奴給皇上提提這件事。”良久,門外傳來悠悠一聲長嘆。
月妃疲乏地闔上眼瞼,佳顏替她掖好被角,守在榻上。我訕訕地自行退下。
一場大火,把我們平靜的生活也燒的面目全非。
外頭暖閣裡,兩個小丫頭正在做針線活,一面飛針走線、描花繡草,一面還能絲毫不受手上活計影響的竊竊私語。
“你聽說沒有,咱三皇子昨兒個在大殿上受封為王了,比二皇子當年受封時可年輕了好幾歲。”
“真的!那三皇子豈不是最得寵的皇子了。”面孔看起來更加稚氣一點的驚訝地睜大了水汪汪的杏子眼。
“那是!誰不知道咱萬歲爺最疼愛的就是三皇子,不然今兒個咱娘娘有這麼受人待見嗎?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往冷宮裡送過一回東西,那地方叫陰的,三伏天我都忍不住想打寒戰。”
我在屏風後頭忍俊不禁,她當是陰曹地府嗎?
兩個小丫頭慌成一團,較老成的那個壯著膽子叫了一句。
“誰!”
我見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現身。
“清兒姐,你嚇死我們呢?”杏子眼拍了拍胸口,嬌嗔地埋怨。她的同伴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
我假裝沒看見,隨手給自己倒了碗茶,略一沾唇,飛了她一眼。
“還知道害怕,這種話咱姐妹私下裡說說還成,要叫旁人聽去了,還得了。腦袋沒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們不也是兩姐妹瞎聊,也沒有旁人。”大一點的有些不服氣。
“沒旁人?”我冷笑,“這進進出出的,你知道個個都是實心好意嗎?”見她們不吱聲,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萬一有居心叵測的人斷章取義,添油加醋報上去,不僅我們吃不了兜著走,連娘娘都會被無端牽連。你們也想娘娘過幾天好日子,要是咱娘娘倒下了,咱也絕對沒好果子吃。”
“清兒姐,我們聽教誨了。”兩個丫頭低下了頭,巴掌大的小臉羞赧的通紅。
我見樹立威信的目標達到,立刻開始親民政策。
“你們在繡什麼?可真漂亮,我連針都捉不住。”我饒有興致地看她們繡的花樣,雖然是了無新意的牡丹之類,可針法可比我在所謂的繡品專賣店裡看到的精緻多了。
“咱娘娘偏好梅花什麼的,你們繡點那樣的,保管娘娘見了心裡歡喜。”
小丫頭高高興興地謝過了我的提醒,聽說我喜歡百合,自告奮勇地要幫我繡一條百合的帕子。我推辭不過,也接受了她們的好意。
晚上的時候,太監總管就傳來了皇上的口諭,恩准月妃在聽風齋帶髮修行。還賞賜了《金剛經》一卷、上好的檀香木佛珠一串、木魚一隻。西邊套間裡的暖閣被收拾出來做佛堂,從此木魚聲聲,青煙嫋嫋。我以為信仰宗教更加容易迴歸心靈的平靜,加上位卑言輕,說了也沒多少影響,從來沒有勸說過她回心轉意。倒是佳顏,煞費苦心地勸,虔誠的程度快趕上《三個火槍手》裡阿拉密斯的忠僕巴贊先生了。不過人家是勸主人獻身宗教,她的目的正好相反而已。
對他們而言,我們的話語是無足輕重,夠不成任何實質上的影響的。我又何苦來哉,去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