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萬千。唉,有時,完美到底是否也是一種錯誤?
“只是為什麼說莊先生緩不過勁來呢?”頓了頓,我又好奇地問。
李姐用指頭肚細細地抹著相框,慢慢地說:“你沒看到這裡死氣沉沉嗎?冰兒走後,莊先生好像一下子對生活失去了興趣,辭掉所有的傭人,也不怎麼去上班,經常把自己關在家裡,有時,一關便是好多天。這身體,眼見著是越來越壞了。唉,想想可憐,他還這麼年輕!”
“莊先生有多大?”我小心翼翼地問。
“具體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超過五十歲吧。”
啊?!我不相信地望著李姐,她的面容平靜坦然,絲毫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
“可,他看上去——”
“噢,你是說他的頭髮?”李姐苦笑道,“打三年前冰兒病重那天起,他的頭髮就一天白似一天,現在,可不全白了?人家都說,‘悲白髮,悲白髮’,這可真是悲白髮了。”
我啞口無言,這個世界可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白小姐,你來了,我真高興。”看我也有些難受,李姐趕緊放下相框,拉著我的手笑了,“本來莊先生都已經睡下了,聽到你的電話高興得不行,趕緊讓老羅,噢,就是那個司機去接你。我們都好久沒有看到他這麼高興了。自從小姐走後,我們這裡都快荒了,所以,今天看到個外人,就連扎勒都高興。”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一時竟覺得臉紅。
“我是唯一被留下來的傭人。因為我不想走,我實在不放心莊先生自己過日子。這個大房間太空太冷,一點兒人氣都沒有。如果我們全部走了,這裡就更荒了。至於老羅,先生有腿疾,陰天時不能開車,所以也被留下了。現在又加上了你,我們這裡就興旺了。”李姐絮絮叨叨地介紹,似乎許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
咦,奇怪了,我記得自己自始至終沒說過要在這裡長住的話,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想當然地認為我肯定會住下呢?或許是他們都太寂寞了吧。
李姐絲毫也沒有意識到什麼,她徑直拉起我的手走到衣櫃邊,開啟櫃門,立刻,滿滿一櫃子云一樣的衣服飄忽出來。
“白小姐,這些都是冰兒生前的衣服。你們體形差不多,莊先生剛才說,你可以揀些喜歡的穿。若你不喜歡或是有什麼忌諱,我可以明天帶你去添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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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大跳,急忙關上櫃門,強笑著:“不必了,我其實不一定在這裡住下。”
“什麼?!”李姐一下子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她奇怪地望著我,“為什麼?”
“我是,是莊先生的朋友,但我有自己的家。”我咬著嘴唇,輕聲解釋。
“哦,是這樣啊!”李姐的臉一下子失望許多,語氣也略有些冷淡,“沒關係,不用勉強,你早些睡吧!”她說著,便走出門去。
我急忙送她到門邊。在關門的一剎那,我突然緊張兮兮地問了一句,“李姐,這裡,這裡應該沒事吧!”
“沒事的,你睡吧,扎勒不會隨便進人房間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不好意思地囁嚅著。
李姐敏感地盯著我,終於明白什麼似的,目光冰冷得像刀子,“白小姐,你就放心吧。不過話說回來,不放心的倒應該是我們!”
我又氣又羞地關上門。“奴才!”我在心中咒罵道,但不得不承認這位“奴才”的忠實,好像玷汙了她主子的清白就跟強Jian了她一般。
我又累又困,踢掉鞋子,踉踉蹌蹌地趴到床上。床好香好軟,有一股陽光的溫暖氣息。我貪婪地吮吸著,怎麼也不能相信,這美麗的房子裡曾經發生過那麼不幸的往事。
床上有一件睡衣。舊舊的白棉布,上面手工繡滿了紫色的小花,清新簡單得像春天裡開滿二月蘭的草地。這一定是冰兒的。
不知為何,我的心竟然在輕輕地顫動。我脫下衣服,換上這件睡衣,睡衣好輕好舒服,一定是穿了許久的緣故。我甚至能感受得到冰兒的體溫。
我一點兒也不害怕,一點兒也不忌諱。在冰兒的房間裡,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似乎,前世便是與她做過姐妹一場似的。
我愜意地靠在床頭,衝著桌子上女孩的笑臉微笑,“冰兒,你好,我是白青青。”我輕輕地對她說。然後,摁滅床頭燈。
我一覺睡到天大亮。我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覺,連夢都未曾發生過。
桌上的冰兒還在衝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