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疾步向我走來:“小姐,您好,請賜名片。”他風度十足地向我微微彎腰。
“什麼,名片?”
“對,您是來自哪裡的代表?”他依然紳士般地微笑。
終於,我明白了,原來這裡正在召開一個什麼國際交流會。可我什麼代表也不是,我只是來避風的。我胡亂掃了一眼氣派的大廳,竟然在前臺處看到了幾個住宿的價位。
“我不是來開會的,我是來住宿的。”我略略挺直腰身,回報他一個矜持的笑容。
“什麼?”男人有些受辱似的看看我,然後,手一揮,喊過一位身著黑制服的女孩,“來,快帶這位小姐辦理住宿手續。”
站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前臺處,我心驚肉跳。不用說,我也想像得到它價格的昂貴。可即便是這樣,它的價格依然令我心驚。
我無法想像一個大學校園的賓館居然可以這麼昂貴,簡單的標準間三百五十元一晚上,而那些豪華套房乾脆以美元定價。
“小姐,請問您是付現金還是信用卡?”
我捏住自己乾癟的錢袋,尷尬地笑。
“那麼,請您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證吧。”服務員耐心地說。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木木地說:“對不起,我住不起,太,太貴了。”
服務員依然禮貌地笑,然後,手一伸,對我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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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請”了出去,被“請”出了這幢高貴、冷漠的賓館。
外面的風依然很大,裡面卻香衣鬢影、觥籌交錯。我無處可去,只能把行李箱放在賓館牆角背風處,然後悲哀地看著裡面精緻的人們正在進行他們高雅的“下午茶”。
在這一刻,我深深體會到一句話的含義: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沙塵暴是在傍晚時分才漸漸停止的。風剛一停,整個校園立刻恢復了活潑與靈動。許多學生拎著熱水瓶和飯盒三三兩兩地往食堂走,還有一些一襲名貴運動短裝的男女,揹著網球拍姿態矯健地走向網球場。他們看起來多麼輕快、富足與無憂無慮。剛才那陣漫卷一切的黃沙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根本就未曾發生過。
這時的我,當然也又累又餓。但我不能到北大食堂蹭飯,因為沒有北大的飯卡。於是我不得不又去流動小販那裡買一塊麵包果腹。兩天來一直吃甜食讓我一見到面包就想吐出來,可我別無他法。
啃著麵包,我繼續在北大附近尋找暫時棲身之處。北大附近倒是有一些旅店,可那裡不是價錢太貴,便是早已客滿,有的還被一些考生長期包租,看來北大附近真的是寸土寸金。在我連續幾次碰壁後,我的心如同迅速暗下的天空——難道我又要露宿街頭嗎?
是的,我又一次露宿了。但這次不是西客站,而是北大的未名湖畔,聽起來好像高尚了一些。
還好,令我僥倖的是,我並不孤單。在未名湖畔的長凳上,我一連碰上了兩位露宿的“室友”。他們好像非常適應這種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黑夜,一個在平靜地打著鼾,一個在聽英語聽力。黑夜中,錄音機裡英語對白聲清晰地傳來,讓人安全但神經高度緊張。
不知何時,我也倚在長凳上沉沉睡去。我夢到自己撐著一把蒲公英的小傘,飄飄蕩蕩、飄飄蕩蕩地落到北京。然而,一接觸到硬邦邦的地板,我便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裡根本沒有適合我生長的溼潤土壤,唯有死亡的生鐵,冰冷而令人絕望。
這是我在北京大學度過的頭一個晚上。北京大學以這種方式接待了我,我終身難忘。
我抬不起頭,大腦裡像被灌了燒化的鉛水,又熱又沉重,但分明感覺到有一個影子在我面前晃動。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臉,似曾相識。
“啊,你可醒了!”這張臉長長地舒了口氣,“在這種地方,你居然也能睡得那麼熟,我可真是服了你。”
是他,那個高傲的男生。
我努力地坐起來,但剛一抬身,便感覺到天旋地轉。我胳膊一軟,又躺了下去。
“喂,你還睡呀?你真夠可以的啊!”方卓不客氣地推了推我,“起來吧,剛才校巡邏隊的已經在你身邊打了好幾個轉了。”
我閉著眼睛不理他,不想看到他那張故作憐憫的臉。但是,不知為何,我的眼淚卻再次背叛了我,不爭氣地順著眼角流下,一下子便灌滿了兩個耳朵。
“白青青,你怎麼了?”他略有些緊張地問。
哦,白青青?!他竟然記得我的名字,就像我記得